谢夷则敏锐地抓到了车祸二字。
“抱歉,稍等一下。”谢夷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从她身边经过的女护士,询问:“那个元熹是不是从东山市医院转来的?”
这东山市医院就是元熹车祸后被就近送到的地方医院。
“似乎是从那转来的!”女护士蹙紧眉头想了想,又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没错,就是从那转来的,怎么你认识他!”
闻言,谢夷则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女护士算是抓到了救星,抓着谢夷则便不放手,倒着苦水,“你是他朋友吗?我跟你说,我是没见过比你朋友亲人更冷漠的人了。他最开始转院过来的时候,陪同他的有两个人,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应该也是他朋友,还有个年纪稍微长点的,看样子应该是他父亲。”
“他那父亲啊!”女护士说到这不住摇头,继续吐槽道:“我是没见过那样子的家属,上来直接问还能救活吗?然后一脸诚恳的说实在不行就算了,不需要太尽力的。瞧那架势,最好死这儿。”
谢夷则沉默地听完全程,对于元熹的出身他有所了解。
这元熹和他不同,自己家是这两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在圈子里,自己这种说好听点叫新贵,讲难听了就是暴发户,而元熹是正儿八经的名门之后,一直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到清朝。
身于这种清贵之家,又是独生子,按道理来说是不会被这么对待的。
想是如此想,但谢夷则也没有驳斥,只是稍作思索后,决定过去看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嘱咐周玉,“你留在这照看一下陈林的情况,我跟护士过去确认一下情况。”
堪称先斩后奏,不等周玉同意,谢夷则便已经走远了。
跟随护士,一路兜兜转转,谢夷则来到了普通病房外。
其实说是普通病房也不准确,元熹这住的是特护病房,是那种一人一间的特殊病房。
站在门口,谢夷则没有急着推门而入,而是顺着窗户往里瞅了一眼,确实是元熹本人无疑,他才推门而入。
病房中,元熹的意识已经清醒,准确来说是处于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有人进来,但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看不清来人是谁。
朦朦胧胧中,他听到有人叫他,“元熹……元熹……”
几乎是本能的,元熹挣扎着动了动手指。
但因为伤势颇重,这种移动是细不可闻的,他手指几乎只抬离床面一厘米,但这种细微的移动依旧没有逃过谢夷则的眼睛。
确认他尚有意识后,谢夷则算是松了口气,转身与一旁的护士交流,“他是我朋友没错,现在我需要为他做些什么?”
“你这朋友的医药费还没有结算……”
护士话说到这里,那边,一直平静的元熹突然挣扎了起来,宛如陷入了梦魇之中,喃喃自语:“妈……疼……疼……”
这种呢喃很轻,谢夷则几乎是在他挣扎的一剎那赶到他病床前趴在他耳边才听到的。
最开始,谢夷则以为元熹是伤口痛,心里委屈,再加上护士的声音,两相作用下,想起了他妈妈,便没往心上去,单纯帮忙止住他乱动的腿脚。
直至元熹又道:“妈,我有乖乖你的听话,和姐姐玩……”
“姐姐?”
闻言,谢夷则怔于原地,这元熹是有个姐姐没错,但据谢夷则所知,他这个姐姐没出生便流产了。
准确说是,被迫打掉了。
这是圈子里的一段传闻,谢夷则之前有听到过风言风语,原来这元熹父亲是个极其迷信的人,据说年轻时找人算过命,算命先跟他讲他这第一个孩子不能是女孩,只能是男孩,要不然家宅不安,轻则破财,重则家破人亡。
所以据说元熹这个倒霉的姐姐还是胚胎的时候便被取出母体了。
跟个压根不存在的人怎么玩?
谢夷则后背发凉,那厢元熹还在继续,主要是这种无法动弹的感觉像极了小时候被母亲锁在箱子中陪自己所谓的姐姐玩耍,一模一样的黑暗,一模一样的无能为力,挑动着元熹的恐惧。
“妈!疼!”
轻到听不见的求饶声,不间断地从元熹口中发出。
元熹(二)
这宛如临死前幼兽嘶鸣般的痛吟声刺进了谢夷则心脏,很少感同身受的他,罕见体会到了元熹的绝望和惊恐。
另外,过多的恐惧也激发了他的身体潜能,重伤之下,他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双手宛如溺水之人想抓住浮木般于空中挥舞,致使他手上输液管的针头刺穿了血管,手背肿了起来。
谢夷则居高临下,凝视着元熹。
实话实话,对于元熹,他的情感很复杂。众所周知无风不起浪,现阶段每位重生的或疑似重生的人都指认他为害死自己的凶手,先入为主的恐惧正牢牢盘旋在谢夷则心头。
另一边,谢夷则也无法否认他救过自己,即便那场车祸在他看来漏洞百出,更像是为了麻痹他而出演的一场闹剧。
惊惧与感激各自盘旋在谢夷则心头,可以说完全是凭借着朴素的道德观,他按住了元熹扭动的躯体,一边低唤着元熹的名字试图拉回他陷入梦魇的意识,一边回头冲已经吓傻了的护士道:“快去找人过来帮忙!”
女护士大梦初醒,小跑着离开病房。谢夷则能清楚地听见她的鞋跟与地板砖接触后发出的声响。
毋庸置疑,这急促的脚步声也稍微稳定了元熹的情绪。
他挣扎的不那么厉害了,谢夷则见状,逐渐松手,但就在他完全抽出手,元熹因为扭动而微微抬起的脊背刚接触到病床,他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