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林鹿蓦然出声,诘问道:“在这做什么?”
那人吓得短暂地“啊”了一声,浑身猛地一抖,似乎还有甚么物件脱手而出。
“你你你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儿啊?”仓幼羚腿一软坐在地上,忙不迭回身向后蹭了几步,直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往身后藏,“我我我…本宫是灵嫔,你你……你又是何人?”
仓幼羚穿着一件夜行斗篷,兜帽随着动作脱落,露出一张媚态天成、朝气灵动的绝色容颜来。
林鹿面无表情地拾起灯笼,往前一举,看清确是其人,居高临下地说道:“奴才是司礼监太监林鹿,不知灵嫔娘娘夤夜在此……”又将手中灯笼往她身后照了照,“若奴才没看错,娘娘莫不是在行巫蛊之事?”
仓幼羚慌忙将那草人胡乱往自己怀里塞。
“那么多针,娘娘也不怕扎着自己。”林鹿冷冷揶揄。
“要你管!”仓幼羚心虚地凶了林鹿一句,被细细的针鼻戳了几下又赶忙拿出来,烫手山芋般拿也不是扔也不是,恼羞瞪向林鹿:“噢!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大坏太监的小狗腿子!”
林鹿垂眸盯了她半晌。
“你……你说话啊!”仓幼羚被他看得直发毛,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她个子不似苍族人,甚至在周人女子中也算娇小,站在林鹿面前还需微微仰视着他。
“拿来。”林鹿摊出手掌。
“什么……?”仓幼羚愣住。
“人在宫中,又非我族类,娘娘须得万事谨慎。”林鹿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伸手捞过仓幼羚手中的稻草娃娃,“这东西在后宫可是大忌,就算娘娘自恃盛宠,也不该如此随心所欲,以后可不许了,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仓幼羚咬着下唇,看着林鹿矮身下去,将草人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去,再从灯笼中借火,将那干草制成的人形玩偶烧得一干二净。
火光中,一条白布贴在娃身正中,依稀可辨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沈延”二字,随着火舌舔舐缓缓消失。
仓幼羚不说,林鹿也没问,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谁还没个苦衷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仓幼羚歪着脑袋,也知道林鹿这样做是在替她着想,不由放下了戒备。
“没有为什么,”林鹿收敛眸意,抬脚将草地上一点灼烧过的痕迹碾去,“奴才做事随心,不想有污糟事弄脏今夜这样好的月色罢。”
仓幼羚抬头望了望,明月高悬天幕,光华清辉莹润,果真是极美的夜景。
“夜深了,灵嫔娘娘没什么事就回吧。”林鹿调转手柄,意图将灯笼交还给她。
“你是一个好人。”仓幼羚抱臂观察林鹿,没接灯笼,笃定地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林鹿脸色古井无波,收回手柄正正提着,静待仓幼羚下文。
“好人,为什么认贼作父?”仓幼羚走近林鹿一步,目光仔细描摹他的面容,有些惊诧身为“男子”竟能生得这样美好的一张脸,“我看得出来,你与那纪修予并不是同一类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林鹿冷不丁出手,右手虎口钳住仓幼羚脖颈,而后猛地收紧。
“唔、唔……!”仓幼羚瞬间被人扣住命门,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得拼命拍打林鹿胳膊,一张精致小脸很快憋得通红。
“仓幼羚,管好你的嘴。”林鹿收回手掌,眼神似蒙了一层寒霜。
林鹿对皇帝、后妃皆无感,临时起意帮了灵嫔,也只是念及她小小年纪就困于深宫,已经失了自由,却仍不得不委身于人——就和自己一样。
但这仅是一点无关紧要的恻隐之心,并不能成为“林鹿就是好人”的佐证。
起码林鹿自己不这么认为。
以林鹿现在的心理状态,他不允许有人对自己妄加揣测,正如他所言,此举只是随心而起,就像路上救起一只猫狗,你会有耐心跟猫狗讨论自己到底是何种人吗?
仓幼羚捂着脖子咳嗽半天,这期间林鹿始终留意着周围,万幸,并没有第三人的出现。
“我、我……”
林鹿以为身为一宫嫔位的仓幼羚会怒不可遏地问罪,但他漆黑眼瞳里满是漠然,似乎并不担心灵嫔能把他怎样。
仓幼羚喘匀了气,使劲咽了口唾沫,“我的名字是乔乔。”
林鹿微怔,对上她认真的眸子,只听她又道:“别用那个屈辱的代称叫我。”
仓即“苍”音,又可指仓廪;幼羚,年幼的羊羚。
这个名字,仿佛意指她就是苍族进贡入周、任人宰割的羔羊。
日日以色侍人,还需忍受侮辱式的名姓,也难怪仓幼羚半夜铤而走险也要扎小人诅咒周朝皇帝了。
“奴才失言,还望娘娘恕罪。”林鹿微微欠身,欲告辞离去。
“嘿嘿,没事没事!”仓幼羚娇憨一笑,无比自然地站到林鹿身侧,全然忘记方才他险些掐死自己的事,“走吧!”
“走?”林鹿蹙眉。
“是呀,你不是太监吗?太监送后宫娘娘回宫不是天经地义?”仓幼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鹿无奈地叹口气,提稳灯笼调转脚跟,率先走在前面。
仓幼羚重新戴上兜帽,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泛着光。
她谨遵礼制,与林鹿保持一步距离跟在他身侧,柔柔灯光照亮了两人脚前的路。
“哎,林鹿,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
“要是你干爹对你不好,你也可以来投奔我,姐姐罩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