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宝钗以南唐花蕊夫人所作,讥讽道。
因着羌戎南犯,宝钗随公主入宫理事,已数日未合眼。朝中大乱,懿安镇国公主奉太后、皇后旨诏,坐镇大殿主持国事。
公主闻言,长叹道:“古人云,居安思危。如此危急时刻,朝堂之上,内斗从中央到地方无处不在。在羌戎压境,死到临头时,尚且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彼此为了一己私利而保身,将国破家亡完全抛之脑后。”
她冷冷投下朱笔,漠然道:“东汉末年,世家豪强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曹操劝降孙权,世家纷纷应和,孙权问鲁肃,肃答‘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如今毋提四王八公,予看朝中有志者,不足一二矣!届时羌戎破城,尔等皆俯首称臣即可,予等国姓却如宋廷赵氏耳。”
宝钗听公主如此滔滔一番肺腑之言,不由落下泪来,复又悄悄抹去,拜道:“下官自请随生死出入。”
公主道:“宫城有亲兵驻守,再有王徵应合,予已点数将北上御敌,再遣帐内府中好手寻父皇下落。”她郑重地握住宝钗的手,“薛卿出身豪强,心志品行却如高山,此番涤荡世家,卿若有顾虑大可说来。”
宝钗看着公主的脸庞,仿佛回到了初见那一夜的萤囊,如今这点点微光已汇成能席卷天下的力量。
为了心中所思之人,为了共同的未来,宝钗也如那一夜,挺直了背,坚定道:“此乃我所愿也,公主事成,乃天下之法则。”
于是装备软甲马具,之前在城外山庄反复练习的琵琶火铳也被宝钗放入内侧,外侧配剑。出门与一身戎装的公主相见,两人虽早已穿过戎装,但也互相大笑起来。公主踩蹬上马,侧头道:“你我东西分而行之,城中现在大乱,有流寇乱入,切记小心,紧跟帐内府亲将。”
宝钗应是,策马扬鞭,随亲将亲兵奉懿旨以“清君侧”之名,将党争门阀在这次仅有的机会中一扫而空。
徵非徵
上回说到,天下承平已久,一朝大乱,镇国公主清君侧。
此刻内外大乱,宝钗策马随行,处处流寇窜夺,有些世家豪门早就被流寇洗劫,帐内府进入反倒行了清寇之责。她越看越心惊,不由担心大观园众姊妹,尤其是黛玉,每年入秋黛玉就咳疾反复。当下自然不可违令擅自离队,她只得强忍着心头不安随军肃清。
伴着离荣宁两府越来越近,宝钗的心跳也越来越快,马蹄到石狮子跟前,已是一片狼藉,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亲将派前锋探查,前锋速回报:“荣国府贾环引流寇入府,死伤不知。”亲将即刻带人入内清寇。
一得将令,宝钗迫不及待地直入大观园,她对这里最为熟悉,往日那些花红柳绿宴浮桥已成枯枝败柳无颜色,一个婆子直愣愣地倒栽在水中,死不瞑目,让她的心几欲跳出来。
从曲径通幽处的假山绕出来,见一流寇背对自己,正压着一个拼命挣扎的丫鬟,宝钗一咬牙,举剑用力一刺,流寇倒下来,再看那个丫鬟,竟是雪雁。
雪雁认出她来,哭喊道:“薛姑娘快去潇湘馆!紫鹃姐姐要撑不住了。”
宝钗已经来不及回忆自己这第一次杀敌的感觉,大脑中只有“黛玉”二字萦绕,其余一片空白,她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直奔湘妃竹林而去。
潇湘馆被紫鹃不知用什么办法栓得死死的,围墙上扎满了碎瓷片,然此刻也有半扇门即将被四个流寇撞破。
宝钗自知不敌这些流寇,她掏出琵琶火铳,眼睛、手臂、手指与火铳连成一根蓄势待发的直线,不见任何颤抖,宝琴自得之语尤在耳边响起,二十八发连发。
森森竹林里猛然连续响起破石之声,流寇红白崩出,喷了一地一墙一门板,一切叫喊戛然而止,紫鹃先是呆愣在原地看着宝钗手中火铳的余烟,然后忽的大哭起来:“宝姑娘,救救我们姑娘!”
宝钗知道自己很想流泪,很想发抖,很想呕吐。
但此时此刻此地,她异常的冷静,吩咐好后面支援而来的帐内府亲兵后,直直踏过由自己亲手制造出的满地肝脑,踩下一个个红色的足印走进屋内。
黛玉面如金纸,领口还带着刚刚咳出的血丝,奄奄一息,已不知生死。
宝钗想起那个梦。
想要护住即将被大水吞噬的那个人,可当自己触及那个人的衣衫时,猛地一个巨浪,将两人冲离开来。
现在,她伸出手,颤抖着抚过黛玉的脸,低声唤着:“颦儿,我来了。”
出示镇国公主令牌回宫时,宝钗惊讶地发现指挥内宫宫门的是探春,不过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已然超出了自己心神的承受范围,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只殷切地看着王徵为黛玉把脉。
所幸黛玉气息尚存,只是体弱心悸,加以咳疾未愈,呕血昏迷。王徵请太医院正驻值的父亲指点施针后,黛玉虽还未醒,但气息平稳,脸色稍见好转。
宝钗这才心安些许,换下衣衫,王徵笑道:“果然是你心尖上的人,第一次见到你浑身血污带着人进来。”
宝钗坐定,才觉得身上不好,先服了药,再道:“现下可来得及问问了,是几时栈道、陈仓皆渡的?”
王徵知晓宝钗所指,于是一边熬药,一边徐徐道来。
探春被南安太妃看上,认为义女,原想安排探春和亲远嫁,可入宫时天下惊变,宫门落锁,探春因此受困宫中。王徵被公主命镇守宫门,在此沉舟破釜之际,探春被王徵说动,助其守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