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道:“是你很薄情的意思。”
晏病睢说:“我薄情,你很害怕这个吗?”
谢临风好笑道:“怎么会。”
晏病睢仰头看他:“那你后退什么?”
谢临风顿住后仰的趋势,笑叹道:“我怕你咬我。”
晏病睢倾回身体,端正看他:“你心都坏了,我能咬你什么?”
谢临风一时语塞,他咂摸两下,觉着这话倒也……没错。他本就是鬼,就算有心,也是不跳的,岂不是坏了么!
谢临风忍不住借此抖出心声:“这话很好,我心坏了,还怎么薄情于人?”
晏病睢拿药的动作一滞,讥讽道:“你没有薄情?”
谢临风否认:“我没有!我待人都很好的。”
晏病睢轻拿了药,又猛地扔回去:“你是爱人人吗?”
谢临风觉得这话好耳熟:“怎么曲解我呢?”
晏病睢道:“那你就是无情、无义、负心人。”
谢临风说:“怎么越说越严重了?”
晏病睢手一撒,似乎不想给他治了,要放任让他自生自灭。
谢临风将人拉回来,忙道:“好,我薄情,我寡义行不行?我始乱终弃,我负心冷血。”他痛彻心扉地说,“叫你又生了气,我果然心很坏!”
晏病睢这才重新坐下,却蓦然听到谢临风的心声说:他爱生气就罢了,我又怎么总爱哄他呢?
晏病睢闻而不笑,正色着将药瓶摆了出来。其实这些东西对谢临风没用,魇境中除了会暴露踪迹以外,其余事物皆对他无益无害,谢临风识趣地没说,好像默认这话会伤人似的。
晏病睢俯身至他胸口前,谢临风又不自觉远离开去,晏病睢抓过他,凝重地说:“你这伤口是如何来的?”
谢临风暗示道:“你瞧不出来?”
晏病睢摇头:“我瞧着是皮外伤,怎么治不好呢?”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木箱里翻出一瓶药酒和白棉,谢临风认识这药酒,忙制止道,“这是鸩鸟族的药,金贵得很,用在我身上可是耽误了。”
晏病睢说:“在你身上耽误许久了,也不差这一回。”
谢临风拗不过,只好放了手。这药用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半分效果没有,但他瞧晏病睢十分专注,不禁问道:“我也很金贵吗?”
晏病睢手在半空,忽然愣住。
那药水滴滴答答地落下,谢临风也怔了半晌,须臾他笑了下,又说:“你可想明白了,还是药金贵些。鸩鸟族后世转行了,只炼毒杀百害,鲜少制药救人了。你保管好它,将来自然有更要紧的去处。”
晏病睢垂下目光,很轻地说:“我要疯了。”
谢临风还未听清,晏病睢却忽地撞向桌子,打翻药水。他一手捂住双眼,一手猝然抓住谢临风的手,说:“你不要放开!”
晏病睢跌跌撞撞的,不知一时中了什么邪,明明自个儿很难受,偏偏只怕谢临风松开。谢临风惊觉不对,便将他拉在身侧,好好挨着他,问:“你松手我瞧瞧。”
晏病睢闭着双眼,执拗道:“不,不行。”
“痛最不行。”谢临风说着,便趁机拿开了晏病睢挡在眼前的手,只是这一拿开,晏病睢骤然躬身,竟从眼睛里掉出两片红色的琉璃来,“啪”地声便落地碎了。
怪不得很疼痛,原来他眼中竟卡了这样的锋利硬物!
谢临风说:“这是何物?”
话未说完,晏病睢惊慌失措,一时用力拖拽住他,只说:“你你稍后再走,我还有话。”
失了那两瓣碎片,晏病睢的目光蓦然恍惚起来,他看向谢临风的眼神略微失焦,像是顷刻间便不能视物了
谢临风立时僵滞住,他不知如何动弹,如鲠在喉:“我”
“我并非眼瞎,只是瞧不见你。”晏病睢掌心里还有人,瞬息间便冷静如初,“我也并不是在哭,这两片赤琉璃奏效之时,就会显得我眼睛很红。如今碎了,便和其他人一样,也看不见你分毫了。”
谢临风叹说:“你分明一直知晓我不归属于这里,堂主,我有很多疑问。”
晏病睢道:“我亦是如此。”
谢临风说:“你还有什么话呢?”
晏病睢道:“我”
他只说一个“我”字,就哽咽住了。
因为面前忽然刮来一阵风,外面丁香铃响得温柔圆满,而他掌中清风过,唯余空空。
魇成
谢临风再睁眼,仍泡在水里,思绪也同样在惊愕中沉浮。他回忆起适才荧鸓分明仍安分呆在袋中,倒是后方的床头隐约浮上来一根羽毛。
犹记上次入魇时,晏病睢曾将一根羽毛交于白芍,想来便是这个。既如此,这羽毛同白芍的羽扇,以及荧鸓的渊源颇深,更像是同出一脉。
他闭目仔细想着傩仙,不敢想别的,因着脑中有根莫名的弦,弹着不知名的震颤。可实在不如意,谢临风眼前晃过一道影子,刚抬眼,手腕便被人扣住,又被一鼓作气拉出海面。
这场面太熟悉,谢临风险些恍惚,但又见四周无岛,晏病睢又是黑衣着身,该是出了魇境才对。谢临风抹掉脸上的海水,笑道:“适才后脚就随你跳海了,怎不见你人,落哪儿去了?”
话未说完,晏病睢忽地转身将他抱住,这姿势虽瞧起来挺缱绻的,但谢临风后背灼痛,似乎伤口处被倒了一泼烈酒。
谢临风原本还在发怔,不料这疼痛实在叫人清明,他挤出笑,说:“怎么这么痛,你想我很深吗?”
晏病睢指尖沾了十分浓烈的咒,仿佛准备已久,就等这一刻抠挖就谢临风皮肉似的。然而谢临风于他而言委实太高,他的面颊正好挨在谢临风的肩头,看起来怪柔情的,他却一声冷呵:“你这般好本领,会封经脉强压毒血,哪里会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