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听他这样说,慌忙捂他嘴:“什么鬼?你休要胡说!这夏公子出生之时便有病根,这驱疫冲喜手段演了好些日子,大伙儿新鲜劲一过,自然不愿意捧场了!倒只有我们这些叫花子无处去了,才来得夏大人恩惠的!不然哪有这么好的饭吃,衣裳也是上等的!”
那人被他劝住,一边吃饼一边赞同道:“在理,在理,厨子手艺果真不错,在外哪里有这么好吃的饼呢?你怎么不吃?”
“我先不吃了。”小胡子哂笑了下,说,“这是专为你准备的!”
音落,那人手一抖,“咚”地声,饼子掉落到地上,随之落下的还有他的脑袋,那颗头还瞪着凶光,身子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头咕噜咕噜滚了一遭,不知碰到了谁的脚,院里霎时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叫可乱了套,在场的人全瞧见自己鞋底踩着一滩血,登时吓得屁滚尿流,撞翻桌椅往外逃去。
在这人仰马翻的境地里,小胡子跌坐在地上,全身发软,他吓得最厉害!因为他光知道这饼子有毒,却没料想到吃了竟会掉脑袋!
“嘭!”
院门像两把铡刀似的,骤然合上!最先跑的人被生生砍落了条腿,血如泉涌地倒回来。
正此时,有人叫唤起来:“衣裳!好紧……这……”
他只说了个“这”字,就面色发紫地向后仰去,刚一倒地,整个人竟在瞬间被砸得稀巴烂,四肢百骸全部脱落在血泊中。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门后堆挤的人同样被身上的衣服绞断手脚和头颅,那衣服不仅会绞人,还会化成缕缕绫带吃人!伸出的布条像舌头,但凡它们“舔”过的尸首都会立时化成一滩黄水!
那戏台上依旧锣鼓升天,台下却死得只剩他一个。小胡子看呆了,档里湿哒哒的,他如梦初醒般开始对着周围磕头,嚎啕大哭:“神仙、神仙饶命!我给大伙儿带了这么多吃食,放我一马!我……我还能带更多来!”
原来不知何时,那些假的家丁和宾客忽然全部围在他身前,正神色诡异地盯着他。
这时,戏台上传来阵温润笑声。那人面上四目,手持金剑,正一剑刺中鬼腹,将那扮鬼的人刺成一溜黑烟。
“兄弟,站起来,你正好好活着呢!”
小胡子言听计从,软着腿站起来,哆嗦着作揖,喊:“夏……夏大人。”
那人取了面具,露出张俊美清秀的脸来,正是夏清风。他笑盈盈地走过来,周围假人便为他让开条道:“你照顾了我朋友,让它不再挨饿,我很感激。”他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更随意地斟了两杯酒,“敬你。”
“不,不敢。”小胡子颤颤巍巍地接了,却不敢喝。
夏清风招呼说:“你们别站跟前了,吓得我们的朋友酒也不敢喝了。”
小胡子知道这酒不喝不行,闭着眼倒进嘴里,迟迟不敢睁眼,像是在等死。
夏清风笑起来,小胡子才恍然这酒没毒,惊喜地抹脸。泪干了,他就开始抹汗:“大伙儿都是熟人……不害怕……不害怕……”
“嗯?不是吗?“夏清风道,“那你哭什么?”
小胡子身体猛然一僵。
夏清风又倒了杯酒:“我有没有说过,在我府上只准笑,不准哭呢?啊……莫非我忘记了吗?”
他话音刚落,小胡子打翻桌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始扇自己巴掌:“我记得!我记得……不对,我适才丢了脑子,忘记了!夏大人,饶我一次,我保证……”
夏清风很有耐心地问:“保证什么?”
“保证……”小胡子念头一转,“保证替夏哥儿找来补药!终南海底最、最灵的补药!”
夏清风放下酒杯,俯身说:“好友,敬你。”
他道这话时没了笑意,满脸都是寒冰,双眼一垂下来,便如同毒蜂的刺,也像淬了毒的剑。而这把剑无形之中砍到小胡子身上,竟让他头身分离,大卸八块!
小胡子被鬼衣绞死后,夏清风又倒酒,然而酒壶被打翻过,里面早就空了。他有些糟心,说:“此次喂了你这么多,还不将我儿身上的疫病驱走?”
他像是在自说自话,无人应答。
夏清风又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面露讥讽:“终南海?他知道得还挺多,从前出海时他也在船上吗?”
周围假人不会说话,为首的一只上前来,写了道密语咒,说:沉船了,不知。
“废物。”夏清风手指敲桌,瞧不出喜怒,“到夏家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是喂不饱它的,须得换个法子。”
“对了,夫人近日在施粥布善吗?”
因果
那三头五眼的假人正要继续回答,却忽然松垮坠落到地上。再一看,地上只剩件空落落的衣裳,周围的假人接二连三地凭空消失,竟全是傀影。
夏清风却并不诧异,他喝完酒,独自去了祠堂。堂中坐了个闭眼盘佛珠的神婆,她佝偻着背,跟前放了个蒲团,夏清风见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夏清风目光凄恻:“十三娘,都道善因有善果,我日日行善,夜夜忏悔,也没见我家孩儿好起来。疫鬼不是不在乎死人吗,怎么那些个衣裳穿在我儿身上,却不见半分效果。”
他态度诚恳,似乎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可他前脚分明才召唤傀影杀了人,种的是恶因,转眼又来求善果。
被称作“十三娘”的神婆睁开眼,双目灰白,竟是个瞎子!她见怪不怪,甚至还露出点同情的神色,仿佛不仅认同夏清风的话,还觉得他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