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中有人松手,无意间扔下了衣裳,却倏地惨叫一声。鬼衣伺机而动,化成一条无尽的布条,水蛇一般席卷全身,将人裹束成长条。
余下之人皆是如此,纷纷被缠绕倒地,那布条忽粗忽细,忽圆忽扁,仿佛穿针引线般钻进人的七窍,叫人当场断气了。
很快,布条勒进死人的肉里,却因人和衣立刻融成了一体,而流不出血。可到了这一步之后,鬼衣忽然绕不动了,因为它实在很弱小,力量已经耗光了。
那些未融合的肉和器脏翻流出来,夏清风冷冰冰地说:“你吃人的时候倒是很厉害,现在叫你做些事,你便懈怠成这样。”
言毕他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一片胸膛。可诡异之处在于,他的上半身竟是坑坑洼洼的,像是身体中少了许多部分似的。
他摸向腹部,那里瞬间便瘪了下去,夏清风指尖甚至没有用力,就生生插破了腰侧的皮肉,伸手从里面掰出根血淋淋的肋骨来。
夏清风仍能感到疼痛,但痛感似乎让他有些上瘾。他握着那根弯月似的肋骨,给地上的尸体一人插了一“刀”。
只见须臾之间,那些原本了无生气的死尸竟全部挣扎起来。夏清风插回肋骨,耐心等待着。
这院中传唤了十来个下人,只有七人死而复“生”,余下之人皆化水流走,尸骨无存了。
至此,疫邪炼成。
夏清风抚掌:“你好好修炼,否则我便代替你主子烧了你!”
那鬼衣裹在七名疫邪身上,闻言瑟缩了一瞬。
谢临风看了全程,不禁抚上胸口,那里伤口被傩仙修复,自愈得彻底,半点不疼痛了。
晏病睢很在意他的动作,也跟过去看他胸膛,一面说:“我们错得彻底,从前只道夏清风和疫鬼关系极大,却不曾想过竟是他在奴役这化骨鬼。”
谢临风嗤笑一声:“它好歹也是个搅乱过天下,叫两位神祇陪葬过的疫鬼,好没出息。”
二人转身,跟在夏清风身后。
晏病睢亦步亦趋:“夏清风能体内取骨炼疫邪,说明他本身就是疫邪。既是如此,他该是被炼成功了的,怎么现如今却被疫鬼反噬成那个样子?”
谢临风冥思片刻,说:“这也是个好问题,不过眼下还有个更好的问题。”
晏病睢侧目道:“是什么?”
谢临风看他:“我们不是进的萧拓之魇吗?”
红枫
晏病睢神情严肃:“很蹊跷。”
谢临风却忽地笑了下。
晏病睢冷脸:“有什么好笑的?”
谢临风说:“你方才的样子好凶,想咬人吗?”
晏病睢闻言,忽然先一步挡在谢临风身前,盯着他的眼睛说:“是吗?我瞧瞧。”
他透过谢临风的眼睛瞧自己,表情自然,仿佛仅是单纯来照个镜子而已。谢临风被他仰面一瞧,霎时沉寂下来,连笑都没了。
谢临风抬手盖在晏病睢头顶,又抛出点笑:“看我须得踮脚吗?也不怕凑太近,看瞎眼了。”
“这么毒?”晏病睢被他一摁,不经心似的转身,“若是我瞎了,你这双眼也不要好了。”
他眼神从来都是轻飘飘的,瞧起来薄凉又疏离,这会儿被谢临风捕捉到心里,咂摸出些差别来,竟……竟像是目光中有钩子似的,挠了他一下!
谢临风摸向胸口,又道:“你记我好多仇,就这么讨厌我?”
晏病睢道:“不多吧。”
谢临风说:“那后半句呢?”
“没听清。”
正说着,二人随夏清风来到一处码头,这里熙熙攘攘的,都是走水路运货的盐商和布商。码头的空地上有一家临时支起的茶摊,几张桌子围满了镖客模样打扮的人,个个腰间挂一把凶悍弯刀。
一群人见了夏清风,皆起身来陪笑。其中一人点头哈腰道:“大人今日又来了,是要运货还是挑人?”
夏清风二话不说掷了几袋沉甸甸的荷包,那声音砸在桌上很脆,听得人喜上眉梢。
夏清风道:“挑人,还有吗?”
“当然有!”众人拥过夏清风坐下,殷勤地为他倒上茶,“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咱们这儿都有!大人您就是要我们亲自上,大伙儿也不会多说什么,都听候差遣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是、是”,夏清风吹开茶沫,又说:“我倒是想雇各位兄弟,可大伙儿都是镖客,哪缺我这里一份报酬呢,更何况兄弟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武艺高强,太扎眼了也不好。”
众人被拍了马屁,更加喜滋滋,心领神会道:“那就是要贱户了。大人果真菩萨心肠!时常自掏腰包来接济我们这里的人,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这人以茶代酒,有模有样地对着夏清风灌了一杯。
“夏清风从贱户入手,哪里是什么接济?分明是因为贱户卑微,用了或是死了也无人问津,闹不出什么水花。”谢临风摩挲着杯沿,讥笑道,“夏清风常常为这里的贱户找活儿干,平白送报酬,这些镖客明明是见钱眼开样,却非但不计较,还十分乐意为此鞍前马后。”
“自然是因为他们能拿到更多。”晏病睢盯着桌面,“夏清风同他们做过很多次交易,想来送出的利益不小。可豺狼怎么喂得饱?但凡哪次的吃食没送到位,就会被反咬扑食。他不怕吗?”
“他养疫鬼,杀下人,这才哪到哪儿?”谢临风看他模样专注,不免好奇,“你盯我许久了,到底在看什么?”
晏病睢道:“监督着你,别将茶水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