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遇归脸上那虚张声势的假笑面坍塌得很快,没了笑意,反倒很贴合夏逢春的性格。
谢临风嘲弄道:“很好,顺眼多了。”
遇归问:“你忌惮我?”祂忽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仿若狂猘的疯狗,“你忌惮我?你竟然忌惮我?!化鹤,看到你将自己折腾成这副狼狈样,我实在很欢喜。不过你示弱得太晚了,该杀的都已经被我杀了。”
祂说完这话,谢临风却忽觉双目刺痛,他垂眼醒神,却发现目光里弥蒙上了更加黏稠的血雾。
晏病睢扶着他的腕,说:“怎么样?”
谢临风隐有所感,知道自己这双眼睛变成了先前的怪异模样。他偏过头,道:“别看……祂对我施了咒。”
遇归“咦”了声:“我可没动,好事不传我,坏事就全算在我头上了?好不公平!”
祂讶然又新奇,正要凑近好好观察。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长啸。一团明火腾空飞来,遇归反应奇快,顷刻间已闪身至谢临风的跟前。
黑剑闻声出鞘,晏病睢率先召剑而上!
遇归正要徒手接下,怎料剑身抖动,铭文骤现!遇归见状,立时收手,仰身退开。
“看来你果真杀了很多鬼,知道我这具身体该怎么杀!”祂紧盯着晏病睢,憎恶道,“好恶毒的咒!”
原来适才那剑刃如闪电般逼近的同时,其剑身上的咒文忽然脱离,如同纷飞的余烬之火,先一步向他飞来。
遇归此刻用的是夏逢春的身体,若挨上这咒法,不仅鬼体被束缚,连带祂的魂魄也极有可能被困在身体里。
杀祂不是目的,困住祂才是!
然而铭文只能用一次,它们脱离剑身后就消散了。黑剑悬滞在半空,晏病睢冷笑道:“那你太弱了。”
“是有些吃力。”遇归表现得怅然无趣,“毕竟孤身活了许久,退步也是难免。太子殿下最懂这种滋味吧?”
“你什么滋味,你自己明白就行。”谢临风笼在袖子下的手指微动,“说出来怪叫人恶心。夏家人丁寥寥,被你附了爹又附了儿子,对你这种下三滥的曱甴来说,这种偷来偷去的滋味才是最愉快的吧?”
“你说我偷?不错,我的确偷了很多人的命格。不过想要激怒我之前,请先调查清楚。”遇归显露出些许的耐心,纠正道,“夏清风这个渣滓、杂种,命格下贱,又烂又臭,谁会想要?你吗?”
一提到夏清风,遇归的情绪骤变。
“是了。”谢临风察言观色,忽然道,“所以你才堕成了鬼怪。”
“嗯?”遇归怀疑自己听错了,祂笑起来,“堕鬼的是你,化鹤。你不仅力量没了,记忆也没了,如今脑子也没了吗?”
谢临风很骇异:“哦?你竟不是鬼,我以为只有做鬼才会满存怨煞气,你为一个凡人斤斤计较半天,看来你做神之时心眼就很小。母神舍弃你,想必也是情有可原。”
谢临风刻意拿话刺激祂,因为他知晓这是遇归耿耿于怀的往事,也是遇归最大的心结。遇归作为神祇,心中杂念至多至深,要让祂露出弱点,就必须先让祂不清醒。
果真,遇归被戳中痛处,骤然挥袖,空中剑气反转,朝着晏病睢回刺而去:“你太放肆了!”
不过几息间,遇归已闪身逼至谢临风跟前,祂并其二指,划向谢临风的双眼,然而祂指间空空如也,却像夹着一张诡异的符咒,削出一道薄刃似的红光。
“铮!”
火龙游弋,天下鞭刹那间横在他们和遇归之间,向来柔软灵活的鞭身一时变得刚硬非凡,盾牌一样挡开了遇归的手指。
遇归被反力弹回,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目光森寒,却听“哒哒”两声,再一低头,地上已经掉了两根手指。
鲜血从断指处冒出来,瀑布一般,眨眼就流满了遇归的手背。遇归微微皱眉,还来不及想,一条火龙砍上天幕,再次朝祂鞭打而来。
别的都伤不了祂命门,独独这条罗刹鞭,能穿透夏逢春的身体,打在祂的魂魄上!
遇归不再大意,当即抬手生出结界。祂满目发红,怒声道:“荒唐、荒唐!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都是你的错!你该死!”
祂如今是凡体,十指连心,那断指的痛楚显然,撺掇着祂的愤怒:“你将我封印在天水池下,让我力量大大削弱!母亲、母亲焚烧了我肉身,叫我不仅无法突破你的封印,还要依靠一个凡人而活!”
晏病睢醒悟道:“水下那婴尸。”
“不错。那具婴尸正是我的口。”遇归负手,似乎又想起了那些时日的狼狈样,“可笑,凡人进献神祇,本就是他们该做的!我竟然要哄骗着他才能拿到吃食!”
晏病睢讥讽道:“还挺要面子。”
“是了。”谢临风也失笑,直言不讳道,“当儿子就当儿子,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是,我给一个凡人当了儿子!这都是拜你们所赐!”遇归焦躁地踱步,“你知道夏清风起初为什么要偷盗墓穴吗?那是因为你,晏氏太子!你千年前吸食死魂,借死人力量屠戮了满城的疫鬼!夏清风这个肮脏的杂种,他受他老子的打压,催生了邪念,想要得到毁世的力量,于是他效仿你,开始偷盗墓穴!可他凌辱了那么多尸骨和亡魂,最后竟妄图只身入天水,打开神祇的棺材!谁知这腌臜的蠢货还来不及吸食力量,便先遇上了我!化鹤,我阻止了他的冒犯,让你得以安息。”
祂邀功似的讲述着,每说一句,晏病睢握拳的手便紧一寸。谢临风指尖微点,哄着他松开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