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道:“用力量撑起这样大尺寸的傀儡,没问题吗?”
“我只是容易心碎,又不是酒囊饭袋,你连我万分之一的本领都没见过呢。”化鹤展开双臂,直率道,“没发现我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晏安正为疫鬼的事情烦恼,当下敷衍了句:“会好好穿衣服了。”
果不其然,化鹤此次的装扮和从前不同,不再是敞着胸口,垮着宽松的袍子的浪荡子模样。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个腰封,上面雕琢着片片枫叶图案,比以往干练多了。
化鹤也不恼,反而坐在他身侧:“书接上回。小晏,你若想将流民纳入宫内,能解决部分疫病饥荒问题的同时,恐滋生更大的祸患。我一直教你,若不能福泽同享,失了公平的一方总会拿起刀刃向同仁。”
晏安垂下眸光,有些疲惫:“能救一部分是一部分。”
化鹤蘸了茶水,连说“不不不”,他将湿润的指尖轻轻点在晏安的额间:“这只是第一个考量。第二个,若这背后真有推手,散播疫病的是他,疗愈疫病也兴许并非姣子的功劳。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让流民聚集入宫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正是明白漏洞百出的计划在山穷水尽面前什么都不是,你只有一搏。虽然外面骂声载道,但皇宫的确是最后一处安宁乡,到时候若连皇宫都失守了,岂非正中他下怀?”
救世
“那怎么办……”晦暗的烛火映着他半边脸,晏安叹了口气,忽然问,“老师,你还有符纸吗?”
化鹤从身上摸出厚厚一沓,压在桌上:“早明白你心思,若真有用,自然万事大吉,我今夜通宵学学。”
晏安整理桌案,搬弄烛台:“我也来帮忙……先前那些符纸和涂料都是你座下的,只有其上的符纹出自他人之手,我们临摹两三次,兴许能画个大概……嗯?怎么了吗?”
化鹤支着脑袋,眸中有熠熠的光彩,他就这样看着晏安,看了半晌:“没有,我在想一个问题,假使我不在,你独身一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啊……”晏安强打精神,“我会先着手当下。譬如今夜先画完这满桌符纸,明日再……唔……明日我再带些救济物出宫,民心溃散,能安抚一些是一些吧。”
“嗯。”化鹤分散符纸,“不过蚍蜉撼树也有学问,你要考量后果。你知道吗?虽人人都猜这场灾难和疫鬼有关系,但自下山以来,却并没有感知到疫鬼的行迹。瘟疫来得蹊跷,但事实证明它只是寻常疫病,顺从天地常伦。”
化鹤停下手中动作,瞧他:“因而我不可轻易插手。从前倒没什么,若规则神罚降下来,我很担心牵扯到无辜之人。”
晏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嗯”了声。
化鹤又道:“不过不必忧心,我会在暗处追查。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就好了。”
“嗯,我洗个脸。”晏安叫宫人打了盆冷水来,醒了醒神,这才厘清思绪,继续说,“刚说到哪儿了?后果么……我决议替父皇出面赈灾,不单单只是为了收拢民心,也能在借机在明面上查找疫鬼。若真是疫鬼作乱,但你却没有察觉的话,很有可能是混迹到了百姓当中。我知道的,你身为神祇,不能伤苍生,你不能杀的,我来杀。”
化鹤似乎怔了下,随即低笑道:“殿下如此霸道,让我不油得心生仰慕。若有朝一日,我天命难转,恐怕也只能可怜地等着殿下前来拯救了。”
晏安画符的手一抖,墨水晕出朵梅。他笑得身子都在发抖,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居然要对老师说一句‘胡闹’。”
玩笑过后,晏安和化鹤对坐桌前,画了整宿的符纸。第二日化鹤重新附灵到云雀身上,跟随晏安出宫散发救济品。
化鹤提议道:“你最好不要直接送人符纸。”
晏安闻言“嗯”了声,将符纸夹在每份救济品中间:“百姓受灾难重创,朝廷却不作为。如今我再将符纸明晃晃递到他们跟前,更会让他们猜忌君臣无能。”
化鹤道:“不仅如此。他们推倒了我的神像,不再信奉我,若将我的符纸递出去,怕是要将你毒打一顿。”
晏安失笑:“如今人人自危,谁还有力气来打我。”
长街绵延,路中央都行满了装载辎重的马车。
百姓一双双目光如幽暗的鬼火盯着这边,他们神色怯怯,躲在打翻烧焦的杂物后面,没有人靠近。
晏安瞧着有些难受,他带着脸帘,出了冷汗,背都打湿了。
他配合车夫,将一箱箱大物件儿卸下来时,听周围人汇报说:“送往其余州县的物资粮食须得再等上个十天半个月,先前朝廷已经派发过一次救济粮,可天神不佑列修之国,数日秋雨,运去的粮食大半都发霉虫蛀了,如今只能邻近各个州县先互相支援,撑到新粮到的那天。”
晏安说:“嗯。”
卸下货物,布置好了几张长桌。晏安这才深吸一口气:“诸位!诸位受苦了,近日粮食物资紧缺,照顾不周——”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冲出来,侍卫立刻挡在晏安身前。
“太子?!你是太子殿下吗?!”
他这话如同扔进池子的石块,霎时间在人群里激荡出波纹。
“太子?!他就是太子?!”
“太子出面,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不知为何,众人听到他是太子,渐渐围了上来。
晏安示意随从放开男子,他说:“是我,你病得很严重,这边有药和大夫,待会儿让他们为你治治吧。”
那人喜悦道:“太好了!这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