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选哪个,嗯?”
姜白榆没说话,隔着碗壁传来的温度算不上烫,他索性也就撇了勺子,就着碗沿大口将粥分了几次吞咽下去。
宋纪看着他的架势,捻了捻指尖,莫名笑了一声。
然而没等姜白榆去问这声笑的含义,就听见宋纪的声音再次响起——
“手机在柜子的第二层。”
男人随手一指床沿的床头柜,接着从沙发上起身,看向姜白榆的目光隐去了往日里的探究,竟意外地显得有些平和,“司机在外面候着,想走随时能走。”
“宋先生。”
姜白榆低声喊住了将要离开的人。
“真的谢谢您。”
对于宋纪而言,“道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它可以是交易成功时的客套,也可以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但绝不可能成为利益交换天秤上的筹码。
在他所处的这个圈子里的人,或是为了自身、或是为了背后的家族,通常很难摆脱利益的考量去做某一件事,或者说,他们自小经受的教育,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让他们将谋划的本能刻入与人交往的过程中。
宋纪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出生在金字塔的顶尖,再加上自身出类拔萃的能力,轻易便能将钱权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自认与姜白榆相处的本质也是如此。
但是——
宋纪偏过头去看姜白榆那一半被灯光照亮的沉静侧颜,心底却忽地生出某种陌生的情绪。
然而这种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快到让宋纪以为那只是一个错觉。
*
宋纪走后,姜白榆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几个未接来电,指尖点了两下选择了回拨。
铃声没响多久,电话那头的人很就快接起。
“小榆?”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张定隐含担忧又掺杂着疲惫的嗓音,“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最近有些休息不好。”姜白榆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后,抿了抿唇,“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那有什么的,身体要紧。”张定叹了口气,“今天有个不认识的人来帮你请假,说是你玩得很好的同学的家里人,刚好路过,见你身体不舒服就先把你带走了。”
“我之后给你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打通,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张定微微松了口气,“也怪我,一直忙着店里的事,没有注意到你的情况。还好你那同学经过——这次病好了以后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听到对方这么说,姜白榆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莫名有些心虚,接下来对方说了什么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了。
张定高中毕业后就出了社会打拼,警惕心算不上低,也不知道宋纪用了什么方法让对方相信了是有同学把他带走这件事。
然而姜白榆的反应却让张定误以为他是难受了没什么力气回应,他在那头“啊”了一声,才有些抱歉地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你还病着呢。”
“总之你没事就好,照顾好自己,我明天再去看你。”
“好。”
姜白榆听声音也明白对方这么晚应该还在忙工作的事,应下后就挂了电话。
紧接着,姜白榆又拨通了酒吧经理的电话,想要解释一下自己晚上没去打工的原因,然而还没等开口就先被对方问候了一番身体状况,随后又被告知了家里人已经帮他打过电话请了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在他低声道完谢后,电话那头的人客气几句就挂了电话。姜白榆握着已经被染上温度的手机,因为难得的安逸而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更加让他难以适应的,是宋纪所表现出的远超陌生人之间的体贴——这份超乎预料的好意让姜白榆反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姜白榆想了想,从身上的口袋中掏出全部的现金,总计276元。这些钱对于普通人来说看一个简单的感冒发烧完全足够,但是想必那人请的医生问诊费自然更加高昂。
思来想去,姜白榆还是翻身下了床,又从房间内的书桌上抽了张白纸。
在做这些的时候,姜白榆的视线偶然瞥过那个空下来的粥碗,想起刚醒来时那碗带着明显温度的粥,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但很快又被他否决。
*
宋纪处理完公务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推门意料之中地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就连曾经躺过人的床铺,上面的每一丝皱褶被人严谨地铺平,整齐得像是这片空间从未有人他人到访。
宋纪的目光随意扫过四周,却在掠过床头时微微一顿。
几张原本皱巴巴的纸钞被人仔细捻平了边角,按照由小及大的面额叠放在床头柜上,又用一艘纸做的小船压着。
宋纪眉尾轻扬,戴着尾戒的那只手动了动,最后还是伸手将那几张纸钞连带着那个纸折的小船一起放进了抽屉里。
*
在签完合同的第二天,姜白榆就从林渡那收到了具体的送饭地址以及时间安排。
而在他问及自己名义上的雇主的忌口时,对方却出乎意料地说没什么需要顾及的,也不必刻意做什么高级的菜肴,只需要做他自己擅长的家常菜就好。
考虑到姜白榆的身体状况,合同在签下的第三天才开始生效。
因为摸不清对方的饭量,姜白榆按照适当的量做了三菜一汤,用新买的保温桶装好后本想让来取餐的人直接带走,结果却被告知了需要陪同的消息。
没法,姜白榆只能跟着看上去助理模样的人坐上了前往宋纪工作地点的低调轿车。
与他所想的高大建筑不同,对方工作的办公楼看上去相当质朴,但是内里的安保措施看起来做得相当好,堪称严密,不像是寻常企业的工作场所,反倒……
姜白榆不愿多想,紧跟着带领他的人盛着电梯上了顶楼。
厚重的红木门在敲了三声后传来许进的应门声,姜白榆只见待着他的那个人微微侧过身,压低了声音道了句请进后示意他单独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极轻的“喀嗒”声,姜白榆抬眼,正好对上宋纪隔着镜片望过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