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温柔得像是在仔细地展开一副被人肆意揉皱的名贵山水画。
费尽心思哄着人同居,说到底还是私心居多,结果好不容易被叼回狼窝里的人每晚不是要完成作业,就是要备课和准备竞赛,如果不是宋纪主动去找,姜白榆甚至能一个晚上直到睡前都泡在书房里。
宋纪自认他所掌控的事物甚少出现偏差,但姜白榆于他而言是初见起就存在的意外,自从遇见了那座光线朦胧的灯塔,宋纪所在的那艘巨轮就开始逐渐发生偏航。
“啧。”
有些烦躁地顶了下腮帮,宋纪将拇指指腹抵上姜白榆眼下的青黑,沿着那道痕迹缓慢抚至眼尾,垂下眸光晦涩不清,语气却格外温柔。
“我之前就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又何必这么辛苦?”
“如果你能早点放弃那些挤占时间的家教和收入低廉的打工,不是会轻松很多么?”
“反正我所有的都会给你,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
“只要你想要。”宋纪垂下眼,搭在姜白榆脊背上的手从上至下缓慢地摩挲,盯着人的视线一眨不眨,“就像这一次——你甚至不需要求我……只提一嘴,这个奖也一定会属于你。”
不对劲。
姜白榆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意外地显得有些陌生的人,心底一沉,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你说什么?”
他直起身,以平视的姿态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宋纪浸在暗色中的眼,半晌,低声叹了口气,“这些话,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
“不管什么时候,只有用自己的双手争取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姜白榆按住眼前人的肩膀,语气平淡到甚至没什么起伏,“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
宋纪没说话。
很多时候,这大抵出于某种跨越身份与阶级的,灵魂间的契合——
他们的相处方式一贯如此,遇上分歧时,彼此之间不需要刻意讲什么大道理,也无须费尽心思的解释,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或者是一个眼神,一个人就能够顺利理解另一个人的意思,也因此他们从交往之初就从未有过闹到红脸的争吵。
眼下这场甚至算不上争吵的对峙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会儿,就以其中一方熟练地退让告终。
“姜白榆。”
“嗯?”
“你好像真的算准了我拿你没办法。”
姜白榆默不作声地看了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人,在心中思考了一下明后两天的计划安排,才眨了眨眼,说:“查文献的事儿明天应该也来得及。”
“你现在有什么想让我陪你做的事儿吗?”
出乎意料地,宋纪没有做出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但并没有就这么把人放走的意思,只是凑近吻了吻姜白榆被吮得红润的唇,颇为隐忍地皱了皱眉,“你明天还要早起,今天早点休息。”
说着,男人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不想吃夜宵的话,就吃点水果。”
推到面前的果盘被人装得满满当当,姜白榆扭过头瞥了一眼,从里面随便捡了两颗草莓,随后推了推宋纪示意对方自己要起身。
宋纪没动,反倒将人往怀里拢了拢,见他格外敷衍的模样,轻轻挑眉,“怎么了,都不喜欢?”
“外面还有其他的,你想吃什么?”
姜白榆摇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低声回了一句,“不是不喜欢。”
“……太贵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习惯性地拿了两个。
姜白榆也是和宋纪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所谓的有钱人连平时吃水果都要空运,眼前的这些水果有些甚至连品种他都没见过,样子看起来也都比平时在超市里见到的更加新鲜饱满。
就连里面最常见的草莓,姜白榆也只是很偶尔在旺季的时候会买十块钱打包成一盒的回去尝一尝,或者是在姜澍生日的时候,给对方买点缀着草莓切片的小蛋糕。但是那些都很便宜,因此果实通常也又酸又小,但姜白榆不习惯浪费,基本上都会全部吃完。
成长中的烙印让姜白榆对于得之不易的事物,往往比寻常人要更加珍惜,而面对别人的施与时,他也潜意识地只去占有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些超脱他所承受范围内的好,很多时候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下意识地回避。
这些或许连姜白榆本身都没有意识到——可他偏偏遇上了宋纪。
“这样啊……”
宋纪偏了偏头,他动作堪称直白地将姜白榆衣服下摆推至胸口,紧接着俯身靠近,声音轻且低——
“既然宝贝都不喜欢的话,那哥哥请你吃橙子好不好?”
宋纪说话时的语气一本正经,起初姜白榆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的指腹缓慢地摩挲起自己的腕骨,又用那种格外熟悉的眼神看着他时,姜白榆才神情一滞,倏然回过神来。
“……我吃!”
姜白榆的动作少见地显得有些慌乱,也没看清抓的是什么就急急忙忙地往口中塞,直到汁水在口腔中爆开,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惊喜地抿开一个笑。
“好甜。”
那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与姜白榆外在外在表现出的独立截然不同的、拙钝而单纯的稚气,如同被骤风吹开幕布的油彩画般被展露出来,像坠落在原野中的星光那样将长夜点亮。
“阿榆。”宋纪垂着眼,指尖拂过眼前人的唇角,神色复杂,“你怎么这么招人疼。”
他想要对姜白榆好,但姜白榆的个性注定了每一次付出都需要他小心翼翼、千方百计。
但他仍旧抑制不住想对这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多和我撒撒娇吧,宝贝。”
——多依赖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