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发亮的地底居民们默默让开了一条小路。他们脸色青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似乎刚刚也淋了场大雨。那些空无一物的眼睛紧紧盯着外来者,目送他们向着排水口深处缓步前行,再沉默地跟上去。
一股黏腻潮湿的暖气扑面而?来,佩斯利扯了扯毛衣领子:“我们就这么走进?来,会不会显得太蠢了?”
“别这么说?,在跟着一个穿睡衣的家伙跑遍哥谭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三个超级大蠢蛋了。”红头罩双手握枪,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再蠢一点也没关系——你们觉得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既然是陷阱……我猜是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邪-教?徒?”
“能?沦落到住在下水道里,这邪-教?还不如不信——维卡?你觉得会是什么?”
“是祭坛。”维卡冷淡地回应,“我们被引到这里,是用来做祭品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
维卡举起?手掌,在面前挥了一下。三人?的脚下出?现了细碎的光芒。这一次,那?些黄色的符号有所变化,看上去更加潦草,细长的线条彼此相连,仿佛一群挤在一起?不断蠕动的虫子。
“这些是血祭的祷告词,但是没有被启动过……或许在等着我们呢。”
佩斯利回过头,后面人?缀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的动作很?僵硬,像是没有多少关节的提线木偶。
“……那?么结合一下,全副武装的邪-教?徒蹲在祭坛旁边蓄势待发?”
红头罩看上去不算紧张:“好吧,那?我们就破坏这个什么祭祀,把躲在背后的人?抓起?来拷问真相,最后解决这些该死的问题——你们知道怎么拷问邪-教?徒吗?”
“私刑是违法的,先生。”佩斯利一脸严肃地提醒道,“我们一般会说?‘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较为合理的手段获取情报’。拷问这个词,太严重了。”
“……我有点相信你真的是中情局来的了,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真是一点不差。”
佩斯利对成功抹黑中情局感到十分满意——这也不叫抹黑,那?句话?真的是从某个正经的中情局员工嘴巴里说?出?来的,她只是在恰当的时候引用一下,好把这个组织的核心精神?发扬光大。
她的眼前闪过一阵亮光。佩斯利眯着眼睛低下头,看见自己短短的影子躺在脚下。她又抬起?头,一盏昏暗的油灯挂在出?口上方,从排水口伸出?来的橘色光芒就是它发出?来的。
展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全副武装的邪-教?徒,也没有什么祭坛,只是一条比排水口稍微宽敞一点的通道,一眼就能?看到头。中央有一道浅浅的水渠,里面盛放着黑色的死水,水上则飘着罐头的空壳,两侧立着几个简陋的帐篷。除了那?盏将熄未熄的油灯,此处没有别的光源。几个瘦弱的人?影缩在黑暗的角落中,大部?分是脸部?已经开始变形的鱼人?,还有两三个孩子。
外来者的闯入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居民很?不自在。他们三三两两地抱在一起?,把脑袋伸伸地埋进?手肘深处,仿佛实验室的笼子里最后剩下的几只小白鼠,又像是那?种制作工艺非常糟糕的廉价蜡像。没有人?抬起?头,没有人?移动身体,也没有人?说?话?。
红头罩缓缓放下枪:“……这又是什么情况?”
维卡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她站在这个萧条的聚落的中央,仰着脑袋环顾四周,似乎要在黑乎乎的虚空中找到什么。这块空间真的太小了,十几个人?呆在这里甚至有点站不住脚,很?难想象有什么生物能?够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
佩斯利不自觉地皱眉:“哥谭到底有多少印斯茅斯人?……”
“这里已经算不上哥谭了。”维卡走近左侧的墙面,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这本该是个牢房,建造它的公式非常完美,简直能?够创造一个彻底封闭的空间。一般来说?这里只能?进?不能?出?,但是门没被关上……所以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这鬼地方可以随便进?出??”
“差不多就是这样?。”
红头罩摊开手:“那?这群人?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佩斯利静静地走到一顶低矮的帐篷前。这里的帐篷都是用木棍和破旧塑料布支起?来的。闷热的温度从地面上升腾起?来,被不透气的帐篷罩住,在塑料布上留下一层浑浊的水雾。佩斯利蹲下身,看见一个瘦弱的、浑身发青的老人?蜷缩着躺在帐篷里。他的头发已经掉光,脑袋上生出?斑驳的鳞片,但脸庞仍保留着一半人?类的特征,额头和脸颊都有着深深的沟壑。按照常规,印斯茅斯人?最晚也会在接近中年时开始转变,所以整个族群基本不会有老年人?——一切都很?不对劲。
“……如果不是不能?走,那?就是不想走。”佩斯利轻声?说?道,“这不是牢房,是避难所。”
维卡开始在角落里乱窜,把那?些缩成一团的人?吓得瑟瑟发抖:“避难所?他们在躲什么?不会是躲我们吧!”
“月亮。”佩斯利看着头顶低矮倾斜的墙壁,“这里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维卡,就和那?个山洞一样?。”
维卡的动作停了下来:“可是……他们崇拜月亮!为什么要躲?”
“我不知道……”佩斯利掀开帐篷想看得仔细些,却和一双没有眼睑的眼睛对上了视线。不知何时,气若游丝的老人?已经转过头来,黯淡的银色眼眸直直地盯着佩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