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反应快,待要问酉一身份,却仍迟了一步,娟娘抖着身体直问怎么办,陈大想了一会儿,道,“我明天就要上城墙去做苦役了,你要害怕,就去投官,要能忍得住,就带着孩子如平常那样过日子,反正他也是长久不归家,周围邻居们都知道的,你只要装的正常,就没事,柱子娘,我们以后,不要来往了,我会在后门处开一条小道,你把栅栏往前移几步,作出断路与我生隙之举,当然,你若挨不过心里谴责,就说他是你杀的好了。”
背了一次锅,陈大不愿再与娟娘有牵扯,哪怕她会比从前更可怜,但此刻,他只想离她远远的。
娟娘摇头,眼神坚定,“不,我不能报官,我不能为林有志偿命,就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他不配,对,他不配。”
似是安慰完了自己,她又将眼神对上陈大,“陈大哥,林有志说赌坊能抵十天采买权,我会去把钱兑来,到时候,我等你罚期过了,带你一起离开登城,我们一起离开登城,你不是要去找嫂子和侄女么?只要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
登城的条条框框,几乎堵死了生活在登城地界上的百姓迁离之心,当然也有人做过各种尝试,然而人心向背,在死了几个配合的被告发者后,这样的偷渡群体也就消失了。
登城约四十里的墙体修建和维护,从来不需要衙内补贴,会有各种触发受罚机制的“罪人”来免费出工出力。
凌湙之前听酉一说到这项告发机制的时候,正想着里面可运作的漏洞,没料转眼就有人实现了。
武景同也在想着这里面的关联,眼一瞟,看清凌湙眼里的笑意时,猛然念头划过,动了手指仍没忍住,大掌一盖就将凌湙捞进臂弯揉了揉,“你怎这样聪明!”
他们总不能无中生事,若那样的话,秦寿会派人专盯着他们举动,许多事情也就不好安排了。
所以,他们需要让城里百姓动起来,需要分散秦寿的注意力。
没有什么比能离开登城的诱惑更大了,只要让百姓们亲眼看着陈大和娟娘母子离开,整个登城就会陷在一片暗流涌动里。
武景同立即招了自己的亲卫队来,凌湙也一样,两人各自吩咐。
武景同的人会带着他的私印去找陈大和娟娘,助两人用最快的速度从登城离开。
而凌湙,则让人去找蛇爷,要蛇爷招全城的乞丐,串联所有想要离开的百姓,安排一场告发大戏,务要每个时辰都有人去衙内,检举揭发这种不耻的高价转卖物资行为,等达到一定量后,秦寿必然会被惊动。
眼看已经达到了出城条件,却被无理由拦截下的百姓,和治理城内百姓的约束机制,被破了漏洞,而显得异常冷酷,杀人心爆涨的秦将军,双方一但对峙,就是他们拱火的好时候。
逃生之门近在眼前,是被压回去继续过着没有指望的日子,还是拼一把为了子孙前程和希望离开此地,在强烈的求生意志前,所有的刀枪箭戟面对的将不再是个人,而是一整个群体。
凌湙为什么不揪着自己的车队,去与秦寿讨价还价?
那是因为他知道,所有的讨价还价基础上,先得有价,不管怎么谈,他都是输,因为议价权不在他手上,而武景同,城门口那段介绍演的很真,然而,他的维护也很真,秦寿他要真是个心粗的,也就信了武景同的话,信了那些车上的物资与带来的人都是他的。
然而,秦寿不信啊!
从他放任自己的账房去掂量车上价值的时候,凌湙就知道,武景同的维护被秦寿看出来了,他能笑着放给武景同四个免费号,那后面的人呢?
一个人头十两,九百多人,凌湙要出多少人头税?更别提,他的银车被那老账房看出来了。
武景同可以说粮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可银车呢?
江州与北境相隔千里,武景同那姑姑嫁的是高门,可贴补娘家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对于一个高门里的媳妇子来说,会招来什么样的责难和非议?
武景同但凡懂点事,都不会接这些银子。
聪明人都是背地里给银票的,所以秦寿有理由相信,这车银子不仅来路不正,且与武景同无关。
你看,他都没有亲自来陪武景同逛城景,一颗心早扑在眼前的既得利益上了,雁过拔毛的名号里,必然伴随着见钱眼开。
所以,凌湙进了城之后,就没再管他的人马会被带到何处去了,总之,不搞点别的事出来,秦寿这关难过。
他必须让秦寿自顾不暇到,没有精力去核对和检查他手中的账本,他不能让秦寿看出账本上,其实只有他一个真人真名的漏洞,田旗那家伙,记的账本上面,用的都是代号,他不知道秦寿代号,所以,也不能让他看出账本上的出账记录里,代号代指人名的真相。
满城百姓的乱隙里,他要让秦寿忙中出错,若能逼他拉出整支军来对付手无寸铁百姓们,武景同这个少帅的身份,就能当场格杀他。
“哎,我心眼子真是太坏了,人家只想夺我财,我却想夺人命,不好,是不是不太好?”
凌湙假惺惺的望着武景同问。
武景同故作深沉,点头道,“是不太好,但咱们若是把人连锅端了,这不好的事情也就不会传出去了,小五,你放心,哥会为了你的名声而战的。”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狼狈为奸之态。
酉一丢完了尸体,于酒馆门前遇上秦寿的人,顺便给带了进来,拱手对凌湙道,“主子,秦将军派人来请您和武少帅去将军府赴宴。”
凌湙感叹,“端锅之前还要吃席,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走着吧~武少帅!”
武景同笑着摇头,心中阴霾尽去,领头走在前面,“你呀~这嘴是真厉害,嗯,脑子也厉害,我得记着,时刻不能开罪了你,哥害怕!”
酉一趁着所有人往前时,贴到了凌湙身边,低声报告,“主子,郑大人递了消息,凌老太把您的身份透给秦寿了,他已经知道您是凌家罪子的身份了。”
郑高达非常自责,拉着酉一的手又气又急,“那凌老太真是不怕死啊!豁出命去也要挣了绑缚的绳锁,两条胳膊都脱臼了,终于引了人注意,她是真……真……”真没法儿形容的狠绝。
怎么就能恨凌湙至此?非要不死不休。
凌湙听后连表情都没变,“无事,她爱闹就闹吧!”
总会有叫她闭嘴的时候。
明威将军府,秦寿也在感叹,“这孩子,兴家之子啊!”
只可惜不是凌老太期待的兴家之子,而是她丈夫,也就是凌太师爱妾的后代,凌老太不能容他,故而要弄死他。
啧,这老太太,凌家都没了,还在计较妻妾之争,格局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