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瓦剌人个个生得高壮粗蛮,烟火惶惶,照着他们狰狞的神色,凶煞似恶鬼修罗。
沈妙舟身形单薄,在一众虎狼般的蛮兵跟前,更显纤弱,寒风猎猎,吹得她衣角飒然翻飞,火光倒映在她的眸子里,灼灼逼人。
见瓦剌兵的弯刀当空砍来,她借着身法轻灵,在刀下一矮身,人已轻跃出去,利刃一晃,顺势反划过其中一人的脖颈。
热烫的血液喷薄出来,溅了她一脸,那瓦剌兵还不及反应,就已倒在了遍地落雪之中。
她没有停留,在几人当中撕开了一个空隙,足尖轻点,直奔门外那个小头领模样的人而去。
擒贼先擒王。
那人使一长柄大刀,反应也是极快,像是怒骂了一声什么,寒光一晃,刀锋已挟势横劈过来。
沈妙舟看出那人膂力非常,刀势万钧,便知自己绝无法正面相抗,当即向后折腰一避,刀刃破风,堪堪从她鼻尖擦过。
不待那人长刀收回,她已借势后翻,右手的三根乌头针朝他急掷而出。
乌头针本就细小,此处风紧地阔,更难察觉有暗器射来,瓦剌头领只凭本能地抽刀回防,却还是被两根乌头针射中面门。
见他动作一凝,沈妙舟趁势而上,一刀刺入那人喉头!
身侧又有敌兵扑上,沈妙舟从那头领的喉咙拔出玉刀,刀尖带着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她一个旋身,反手刺入来敌的颈中。
她虽有在杀手楼的习武底子,多年来也一直没有扔下过身上的武艺,但终究还是养在锦绣堆里的少女,力气上敌不过粗蛮男人,故而专走轻灵变幻的路子,身法求快,只攻咽喉。
短短片刻,算上那头领,她已折了三四个瓦剌兵,又借着地形,在街巷中与他们周旋。
只那些瓦剌人当真悍勇,见头领倒地也不退缩,反而是越战越勇,看不清是何人发了讯号,只听一声尖锐的鸣镝声撕裂空气,越来越多的瓦剌兵如饥饿的狼群一般,从四下里追了过来,紧紧咬着她不放。
眼前人影晃动,身后再无去路,到处都是形容狰狞的瓦剌蛮兵,沈妙舟的手上身上都沾满了血,湿滑黏腻得让她快要握不住刀柄,胸腔里控制不住地泛起阵阵恶心。
她以前不是没和人动过手,也打过蟊贼斗过盗匪,但从未沾染过这么多人命。今日全凭起初的一口气撑着,到此刻已经差不多濒临极限。
雪越下越大,鬓边的头发有些散乱开,来不及捋好,斜刺里突然伸来一刀,划过她的左臂,血溅了出来,顿时痛得她浑身一颤。
隔着纷飞的大雪,看着又围上来的七八个鞑子兵,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纯粹硬碰硬地对上,自己大约是没什么法子可以脱身了。
拖到现在,柳七应该走远了罢,消息送出去就好。
只是……卫澄冰,我见不到你了呀。
似乎是远处的敌兵也被惊动了,“嗖嗖”声响,数十支利箭四面八方地破风而来,织起一张寒光点点的密网,向她直扑下来。
沈妙舟咬紧牙,反手执刀,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刺入刚刚划伤她的那个瓦剌兵咽喉,旋身一转,又卷进他的怀中,借着那人的尸身挡去大半的箭矢。
却不防一支利箭穿过缝隙直射进来,她躲避不及,只觉腿上传来一阵细微痛意,锋锐的箭尖已穿透鹿皮靴,堪堪贴着她的小腿刮擦而过。
脚下一软,沈妙舟跌坐到墙角下。
箭矢射过一轮,瓦剌人复又围逼上来,她失血愈多,手臂已经麻木到近乎没有知觉,再握不住刀刃,漫天的雪沫子簌簌落满睫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意识也渐渐朦胧。
视线中有寒芒闪过,眼前一柄弯刀猛地迎面斩下来,她也再使不出力气去格开,只能下意识地偏过头,免得刀锋正正对上头脸。
死便死了,可若是被砍中了脸,那未免也太丑了,她才不要。
刀刃落下的一瞬好似被拉得无限漫长。
今日在这里力战而死,她半点都不后悔,这本就是她应当担起的责任,爹爹阿娘若是知道了,也会以她为傲。
可是……她不甘心,还有点委屈。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郎君呢。
在庆阳的时候,爹爹和她说,般般长大了,只要是她认定的,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于是她一路急着赶过来,只想去见他一面,终究是见不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