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今天没有对外开放,富丽堂皇的走廊里,只有安静站在旁边的服务生,再也见不到一个客人。
“需要帮忙吗?”见他出来,服务生立刻迎上来。
“不用。”顾耀摇摇头,走到尽头的洗手间,打开冷水,用力覆了两把在脸上。
冰凉的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一直沾湿了t恤的领口。
壁灯的光线照在墨绿色的瓷砖上,透出一股森森的冷意,顾耀撑着洗手台,就着这并不明亮的光线,看着镜子中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顾荣平长相温润,风度翩翩,年轻时借着一副好皮囊,引得安玥非君不嫁,逼着父母出钱助他发家。魏玫也是美人胚子,受了生活磋磨,依然一副好容颜。
顾耀的长相综合了他们的长处,然而这些相似之处,此刻,却只让他心生厌恶。
顾耀站了足足一刻钟,才转身出去,推开门,走廊尽头顾溪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恐怕快下雨了,没有关窗,风从窗外灌进来,吹起她披散的及肩的长发。
对视一眼,顾耀转身欲走,顾溪开口道:“爸接电话去了,你可以等会儿再回去。”
那层虚伪的假面卸掉之后,语气也变得冷淡了几分。顾耀没有停,继续往前走。
“等等。”顾溪悠悠叫住他,“一年多没见了弟弟,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没有。”顾耀平静地转过头,“刚才那顿饭还不够你难受的吗?好不容易出来清净会儿,你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闻言顾溪眉头一挑,噗呲笑出声来,半晌都没停,慢悠悠走到他面前,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哪里不痛快了?跟你说话,比和他们说话有意思多了。”
她身量不算娇小,但此刻穿着细高跟站到顾耀面前,还是比他低了半个头。微微仰起下巴道:“你真是长高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大概才到这儿?”
她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当时我在附中图书馆的礼堂看见你,我想这孩子长得真面善,又乖又懂事……怎么手臂上青青紫紫,谁家的大人这么狠的心?……我妈一直很希望能再生个儿子,我想我如果有个弟弟,我就要你这样的……”
顾溪语气中带着惆怅,鲜艳的嘴唇一张一合。顾耀记得她原来并不用这样艳丽的口红,素面朝天,穿z大医学院的校服,代表顾安慈善基金给他们发奖学金……
“没想到你真是我弟弟……我真蠢,引狼入室……我看你眼熟,原来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嘲弄,低头吸了口烟又吐出来,“当初给你的那点奖学金怎么够?你们母子俩的胃口,整个顾家吞下去也只怕也填不满。”
“我不想。”顾耀忍耐道。
“你不想?你想不想有什么重要?你妈妈想啊,你总会帮她的不是吗?”顾溪秀丽的眉头深深皱起,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你们母子俩如愿的。”
“我不要,也不会和你争,随便你怎么说,怎么想。”
顾耀不愿意再同她讲下去了,然而转过身,又被顾溪用力地逮住了手。
“你知道吗?”她目光牢牢地锁着顾耀,精致的妆容也不能掩盖扭曲的神色,“从前,我是说在你们还没有出现之前,我妈妈总希望我以后能接管顾安。我不愿意,我想当医生,她怎么说我都不改,后来她也纵着我……但是你妈妈和你做到了,我放弃了,我可以放弃我的梦想,放弃我的人生……你也永远别奢望得到你想要的!”
她声调不高,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让顾荣平察觉,压抑着,才显得格外歇斯底里,“我在外面念书,给我爸打个电话,你妈一旦听见了也防着,我回国两三天,她火急火燎就来了……她怕什么?她有什么资格怕?她怕被我拿走的,都是我应得的!”
她的手牢牢地抓在他的腕骨上。顾耀不想伤到她,没法大力挣脱,只能任由指甲掐进他的皮肉,留下深深的印记。
她从前也不留指甲的,因为要弹吉他。和医学院的同学组了个乐队,还邀请顾耀去看过一次——在他的身份被揭开前。
他心里一阵悲哀,反握住顾溪的手:“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全都要怪我?你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吗?”
“不然呢?”顾溪反问他,“你让我去怪谁!去怪从小把我捧在手里的爸,怪他不该四处留情,还是该去怪我死了的妈,当初不该对你妈赶尽杀绝,惹了个疯子,藏了十多年也要回来报复她?!或者我应该怪你妈妈?”她轻蔑一笑,“但是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松开了顾耀的手,指着不远处印着云顶烫金字样的牌匾。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吃饭吗?”顾溪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妈当年就是在这里打暑期工认识了我爸,和他滚上床,有了你!脸皮真够厚的,我不说,你今天也一点端倪也看不出吧?不过我估计爸是真的忘了,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哪里个个都记得从哪里勾搭上的?你妈也没什么特殊的都是因为有你!她才混得到今天。难道你不明白吗?难道你不承认吗?问我凭什么!你凭什么!”
顾耀说不出话了,风刮得越来越凶狠,继而响起了雨滴急促滴落的声音。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铺天盖地的黑暗裹挟着难以掩盖的无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不是始作俑者,但顾溪说得对,他是既得利益者,这一点无法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