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光一到,镇上的人就有了主心骨。镇府门外,文家老小跪下请求做主,其他人七嘴八舌描述今日在葛三余那听来的,除了最具特征的红眼白发,接下来就是血盆大口、青面獠牙,她还极其高大,腹如哈蟆那样鼓起来,生吞七尺壮汉,她还可以举起山走动,然后压毁他们的家与田地……越说越离谱,听得晏清光直皱眉,且不说与陆迢描述的不一样,这里边简直夸大得过分。
陆迢沉声:“叫葛三余来回晏老爷的话。”
“他已经晕过去啦!”
众人忌惮陆迢身上的煞气,不太敢大声说话,转看气质温和的晏清光,那文家老母亲哭道:“小儿今日同葛家老三上山看有无猎物进网,居然发生这等事,晏老爷一定要替草民做主啊……”
晏清光开口:“切勿惊慌,你们家在何处设网?可否带路?”
不说认不认得路,一听说要带路,众人就不吱声了,回想那座会移动的山,如此恐怖。文、葛两家当然是认得的,可是葛家人胆子都不太大,无人站出来,文家人除了老爷子,就是老二文小开,一名妇人哭着道:“小叔,你认得路。”
文小开站出来:“愿意带路。”
晏清光看出文小开不太情愿的模样,道:“有陆迢在,你们放心。”
陆迢,战场上杀了很多人的活阎王,以前没人敢直视他,现在听晏清光说,忍不住要去看,他双目犀利如鹰,看之使人心头一跳,不禁想到高空盘旋的鹰在他们头顶上落下一大块阴影,腰间的刀,和利爪一样,一定可以抓碎那个女鬼。
陆迢跟着文小开上山,很快来到设网处,这里一片杂乱,顺着草木被踩压的蛛丝马迹,还有一路的点点血水,陆迢找路很简单。
那些血,看得文小开脸色一变。
“不是人血。”陆迢捻着两指间的血,“猪血。”
他抬头看到一颗大树有被撞击的擦痕,附着野猪特有的臭味,不过他现在主要是为了找人,不纠结于此,地上的脚印已经向着另一个下山方向去,文小开见状,立马跟上。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不过山林里时不时会落下一大颗水滴砸到头上身上,文小开被吓了好几次,更是紧跟步伐,唯恐女鬼出现。
他们行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路上,从上往下看,一头野猪被捆着丢在路边极为显眼,旁边还有一张大网。
陆迢直接几个跳跃就出两三丈开外,文小开颤声大喊:“捕爷等等我!”
这条山路空地更为狼藉,残叶泥地上有三个人的脚印,更有争执挣扎的痕迹,其中两个略大的脚印一在左、一在右,脚印很深。
陆迢并不难猜当时的场景,冷笑一声:“文长开、葛三余倒胆大,见鬼不跑,还捉鬼。”
“啊?”文小开不明所以。
陆迢在层层枝叶底下有一点血,这回是人血。
他站起来四处看,总算在坡下看到一个人影:“那是不是你大哥?”
文小开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真见一个人。
陆迢走下去,文长开额头撞在石头上,流了很多血,尚存一息。他将此人扫视了个遍,看到文长开手腕的咬痕,当真咬到手筋,算是废了,还好昨晚那兔子只咬到他的手掌……
陆迢把人背起来,文小开瞪大眼睛,他大哥一百七十多斤,一身腱子肉,陆迢背他下山跟背着个空箩筐那样轻松。
众人在山下一等再等,想第一时间看到陆迢把那女鬼的尸体抛出来,没想到是背着文长开下来。
晏清光和两个捕快也在山下。
陆迢直接将文长开放到地上,文家老小当即围上去哭,他道:“还有气。”
其他人并不在乎关心文长开的死活,而是追问陆迢女鬼的下落,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他们,被陆迢一个冷眼震住。
他与晏清光低声道:“晏老爷且看他的衣裳。”
那本该打结的腰带,此时松松垮垮散开。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晏清光捋着小胡,眉间多了几分严肃。
他指挥带来的两个护院带文长开去医馆,之后便和陆迢上山去了,重新再走一一遍方才的路。
晏清光一双慧眼如炬,几乎可以猜出野猪为何撞大树,是因为网中有人,陆迢也果然在网中找到一根白发,然后通过对比深深浅浅的脚印,恢复当时的情形,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
眼下,他们要去找柳幸幸。
陆迢与晏清光查看周围,林中里的树木、雨水、山石、泥巴,都见过这一场争执,无声地为真相指路,指向潺潺流水旁。
溪水左面三十步外有个大坑,大概半丈深而已,里边长满野花野草,也积有些雨水,最角落里,一根树枝十分突兀生长着,按理来说,它应该长在高高的树上。
透过树枝缝隙,正见一团野草野花遮挡住灰黑的影子。
陆迢看了晏清光一眼,得到示意,便悄声走过去,跃下大坑,踩着一洼的水,将那根遮挡的树枝拿开——
柳幸幸本在迷迷糊糊,手中的树枝一被拿开,她立马清醒过来,那用长长的野草野花扎成的花圈也掉了下来,看见居然是昨日那个带刀的男人,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陆迢回看晏清光,晏清光走近,撩袍蹲在大坑边上道:“不杀你,不过你且回答我几个问题。”
柳幸幸不敢看人,不敢睁眼,陆迢在她身前,遮住了光,他真的像盘旋在她头顶上的鹰,盯着她这只兔子,她怕得转身面对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