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受了陆迢的影响,她冲着门外颤声威胁:“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她退到客堂廊下,眼看大门摇摇晃晃,吱吱呀呀,斧子劈在门锁上铿锵作响,她似乎都看到门开后会涌进一群什么样的人,就像当初在桂花镇,他们闯进来,把她拖走,赶出去,而这回不一样,他们一定会将她杀死。
柳幸幸快速观察周围,跑上二楼去,刚到廊上,门锁断裂之声惊得她低头看下,涌进一群人,来者正是陆迢的大伯小叔两家人,还有站在外边义愤填膺的百姓,他们真正看到柳幸幸的一头白发和红眼睛时,下意识惧怕后退。
柳幸幸又何尝不怕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生得壮实的妇人、拿着斧头铲子锄头镰刀的男人,或背着一捆麻绳、一个麻袋,手握弓箭的猎人……形形色色,杀气腾腾,从他们之后走进来一个身着灰蓝道袍、头戴小帽的老道士。
“就是你这妖女,害得我儿摔断了腿!”那大伯母名为何巧琴,她一双厚掌大手,怒指柳幸幸,双目圆睁列出数罪,除了她儿子被摔断腿,还有她闺女突然生病,陆迢小叔家的子女要么掉进河里,要么被树上的果掉下来砸晕……其他人听言,把最近的倒霉事也都推到柳幸幸头上,连赌钱输了也怪他,于是请来道士一问,道士说是被邪物缠身,立马想到柳幸幸,今日正趁陆迢不在,晚上还当值,召集亲戚上门,一定要把柳幸幸给绑了,除掉这妖孽。
别说陆迢的大伯小叔们,便是他们老丈人家都怕受到牵连,一起来了,同时还有之前文、葛两家人。
是以才有这么多人同仇敌忾,有恃无恐。
而唯有小黄狗在冲他们叫唤,此时它是站在柳幸幸这边的,给足了她勇气。
“你们……你们自己倒霉,何故赖到我头上。”柳幸幸忍着没有后退,“……无故闯家,晏老爷不会轻饶你们的。”
“孙道长说是你坏了我们陆家的风水。”大伯陆义手拿斧头骂道。
他话音刚落,外头有人跑来,在人群后大叫一声:“陆义叔,小光哥被疯狗咬了!”
大伯一家脸色齐变,何巧琴更是挤开人群往家里跑。
孙道长摇指柳幸幸脚边的小黄狗,语气平淡,故作高深:“正是此狗。”
柳幸幸怒道:“胡说!它一直在家!”
儿子被狗咬,陆义气上头:“捉了她!”
柳幸幸大惊,看众人绕过天井,冲上楼来,她连忙拉着小黄狗跑进屋里把门锁上,推来桌凳堵门,此地已无处可躲,只能逃走。
她从窗边看下去,足有一丈多高,有些眩晕,再看上方屋檐,此时门板砰砰作响,推得桌椅摇摇晃晃。
“小黄,不要出声,好吗?”柳幸幸解开它的套脖长绳索,小黄狗很通人性,当即没有了声音。
柳幸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把绳索从窗子的镂空里穿过去,剩下的抛下去,这跟绳子也不过三四尺,而她抱着狗子爬上窗子,将狗送上屋顶:“别怕,别怕,别出声……”
这句不知是安慰小黄狗还是她自己。
幸好屋顶距离窗子不高,小黄狗上去后,踩着屋瓦来回焦急踱步,蓬松的尾巴摇来摇去,柳幸幸踮着窗,双手攀紧屋檐,把瓦片移开,熟稔的爬树经验让她深吸一口气,双腿蹬着一扇窗借力,双臂使劲,将半个身子撑上去,以腰压着屋檐,两肘快速爬上,瓦片往下掉,碎得噼啪作响,和那破门之声迭在一块。
“人呢?”
“顺着狗绳下去了。”
“快搜,万一跑到别人家里。”
柳幸幸心跳如鼓,能够感觉到他们就在窗外,还探出头来看下去,左看右看……
只要略一抬头,就能看到勾在屋檐的一根水蓝色的线。
柳幸幸抱着小黄狗,捂住它的嘴,祈祷它别出声:“嘘——”
好在这个时辰,大家要么做饭,要么在地里干活,附近的邻居都在前门看热闹,否则有人遥遥一看,一定会发现她在屋顶的。
老天眷顾,她想。
只认衣冠不认人
这一夜,扶花镇鸡飞狗跳。
说是女妖出逃,不见踪影,家家户户搜自家的每个角落,连陈年发霉的果核都翻出来了,就是没找到恁大个人,哪怕是让镇上鼻子最灵的狗在柳幸幸屋里嗅,一放出去找人,它就跑回陆迢的宅子徘徊乱叫,好似鼻子失灵一般,让他们越发确信,此女会妖术,飞得不见踪影,连小黄狗都一并带走了,孙道长说这只小黄狗咬伤了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只狗一直在家,怎么会跑到村里去,咬伤人?
但他们不肯眼见为实,就是相信孙道长,因想不通,才会衍生出巨大的恐惧幻想,生怕熟睡时,一个白发披散的影子站在床前,睁开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由此再想象出青面獠牙、手如枯枝……
扶花镇上,灯火通明,哭闹声、惊慌声、翻找声、怒骂声,彻夜不停。
一日之内,陆迢觉得镇上的人都变得精神不大正常,个个眼底乌青地在大街上晃悠,一见到他好似见了鬼一般避开,也有人藏不住话:“陆迢,那女鬼逃出来了,你看咱们大伙被折腾成什么样,赶快找到她,杀了祭天。”
陆迢心下一沉,继续有人接二连三附和:
“对啊,陆捕爷……”
“咱们一晚没睡……”
陆迢问道:“发生何事?”
他们自然不敢说是闯进他家了,但把一堆倒霉事都推到柳幸幸头上,七嘴八舌、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最后道:“眼下她跑了,要怎么才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