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千回百转,思绪纷纷化作一团迷云,沉甸甸地飘在顾玲珑的头上。
她将银针放下,从木箱中拿出一个小盒,用一根扁长的竹片,蘸取盒中的清毒膏,涂抹在裴似锦手掌上,又用绷带缠好,“此膏能解此毒,裴盟主无需担心。”
裴似锦道:“多谢神医。”语罢,她起身特地送顾玲珑离开。
顾玲珑踱步回去,发现一抹长身玉立的身影正伫立在她的门外。
听到脚步声,裴玉清转过身来,恭敬行礼,道:“顾神医夜安。夜间叨扰,多有冒犯,只是玉清今夜不小心摔落,膝盖上有些淤青,特地想要些药草以疗治。”
“原来是裴公子,我们进去说话。”
顾玲珑将药箱放好,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罐,递过去:“这是专治淤青所用的药膏,每日需涂抹三次,可轻轻按摩伤处周围,以助药力渗透,打散淤青。”
裴玉清道一声多谢,伸手欲拿,顾玲珑却将手收回,反问道:“当真是你要用的?”
裴郎颔首。
顾玲珑道:“我这独门药膏不随便给人。那你向我起誓,这药膏是给你自用的,你若是撒谎,你就给师妹生不出女孩。”
裴玉清面露惊愕:“…………”
无数个黑色小点在裴玉清的头顶上冒着。
……这么恶毒的誓言谁敢发?
裴玉清神色一滞,艰难地开口:“其实,我要来的这药膏虽不是自用,但给的也绝对是可信之人,并不会将这药膏秘方泄露出去。”
顾玲珑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神情盯着裴玉清。
裴玉清道:“顾神医,这誓言事关与妻主的传宗接代大事,我不能发。”
顾玲珑绷着一张没有神色的脸,依旧盯着裴玉清。
裴玉清叹了口气,屈服承认道:“我是为妻主拿药膏的。”
顾玲珑神色严肃:“前脚还有人请我去为裴盟主看伤病,后脚你就来我这儿要药膏。刚刚偷袭裴盟主的人,就是师妹吧?”
裴玉清移开眼神:“……是。”
“师妹剿匪提前回来了?”
裴玉清垂首看地:“……是。”
顾玲珑将药膏塞到裴玉清手里,“裴公子如此实诚,我相信你和师妹的第一胎一定是个女儿。”她转身,拿出一张纸,倒水研墨后,用狼毫笔蘸蘸墨水,垂首在纸上刷刷写着。
裴玉清凑过去看,待看清纸上的字,瞳孔微微颤动。
顾玲珑把纸对折,递给裴玉清,道:“此乃一道生女秘方,裴公子当收好。在每次阴阳调和之前,你先服下此汤药,更有助于一举得女。”
裴玉清双手接过,将药方收入袖中,“多谢顾神医。”
顾玲珑啪地一声把药箱一关,直言道:“还请裴公子替我把师妹喊来,我有话要问她。”
前尘旧事
贺问寻站在房门口,盯着窗柩处泄出来的烛光好一会,揉把脸,手拉着裴玉清就要推门进去。
裴玉清反常地伫立在原地,脚未挪动一分。他轻轻地拂开贺问寻的手,道:“顾神医看样子只想与你一人说话,我还是不要进去了。”
贺问寻却道:“你真的不想同我一道进去?夜深露重,小郎君就算有内功护体,怕是也难以抵挡深秋的寒凉。你只需要陪在我身旁即可。”
裴玉清摇摇头:“不了,我就站在房外等你。”
贺问寻独自一人走进去,只见顾玲珑负手而立,正站于屏风上所悬挂的一副画前。贺问寻微微侧身,扫了一眼画,画上之人鹤发童颜,面色肃穆,身形挺拔,双目有神,手上握着一卷竹简,此人正是她们二人的师傅龙姥姥。
听闻背后脚步声,顾玲珑转过身来,紧抿双唇盯着贺问寻好一会,才道:“我对你很失望。”
顾玲珑与贺问寻一道长大,情非一般,早已将贺问寻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故,自从龙姥姥逝世后,顾玲珑深感有照顾、看管贺问寻之责。
贺问寻道:“其实……”
顾玲珑道:“若是师傅在世,像先前你拿活人试毒一事,就会打得你断两条腿,一年都下不来塌。师傅授你一身本事,绝不是让你以此祸害武林。”
贺问寻道:“其实,我并非……”
顾玲珑道:“你今夜袭击裴似锦,对她下毒,这是为何?你可知裴似锦是朝廷钦定的武林盟主,若她贸然出了事,查起来,牵连到你,你会被朝廷关押起来,遭天下人唾弃,知道吗?”
贺问寻瞥了眼顾玲珑下垂的嘴角,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其实,我并非仅仅想要杀裴似锦,我还想杀温明诲。”
短短的一句话,让顾玲珑沉默了。她觉得,眼前站着的小师妹有些陌生。
顾玲珑道:“你认真的?”
贺问寻点点头,“我很认真。”
顾玲珑眼角瞄到房门上的影子动了下,紧盯着贺问寻那张神情淡漠的脸,道:“为何?”
贺问寻不答反问:“师姐可曾记得,当初师傅收我为徒时的场景?”
顾玲珑微微思索,沉声道:“当时,师傅是在街上的乞丐窝里将你挑出来的。那时候,你全身脏污,衣衫褴褛,与几个乞丐争抢着地上的馒头。”
“你虽身板弱小,却能以此为机,灵活地穿梭在众人之中,抢到半个馒头,一口吞了下去。那几个看着身形比你大的乞丐却将你围在墙角,对你大打出手,甚至是扯破了你的衣衫,但你双手抱头,硬是一声不吭。”
“师傅不忍,将你从中救出。替你把脉时,发现你骨骼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又见你双目澄澈,便将你带了回去,收你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