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时钟指向一点,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推开门走进微凉的夜里。李雾山上次送女生回家还是上次,积攒了些没用的经验,这回不同的是,他站在小区门口没急着走。
“你先回去,没事就给我发个微信。”李雾山低头对褚宜说。
凌晨的温度对于穿着短袖的两个人不太友好,褚宜吸着鼻子挥手让他赶紧回去,李雾山却坚持:“我看着你进去。”
褚宜一侧的脸颊笑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问他:“怎么,怕我被扫地出门啊?”
“嗯。”李雾山承认道。
褚宜脸上的酒窝便更深了些:“哎呀,以后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做你的女朋友。”
这突然的话题转移让李雾山愣了一愣,他有一句话几乎要冲出口,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还好吧。”他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却像两把锋利的匕首,直直盯着褚宜看。
褚宜被他盯着,牙齿突然打了个磕碰,狠狠咬到了舌头。她“嘶”了一声,不顾蹿到脑门的痛意,往后退了半步。
“那我回去了。”她大着舌头含糊不清但说得很快,随即转身跑进了小区。
目送小鹿一样的影子走进白色的住宅消失在视线里,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李雾山在路灯下等待了十几分钟,手机才震了起来。
【没事了,我妈睡了,快回去吧。】
【好,周一见】
李雾山望着视线尽头的住宅里透出温暖的光线,转身走进身后的黑夜,手机的微光照着前路,他嗓子发干,仿佛听到什么在怦怦跳的声音。
周一不会解决问题,但周一可以让人逃避一些问题。
褚宜没能在周末和母亲达成和解,周一意味着可以暂时甩开这些麻烦,拥抱枯燥但充实的工作,她期待周一。
但周一并不如她想象的一样令人满意。因为她觉得,李雾山好像怪怪的。
不是他不迟到早退上课不睡觉的怪,也不是他老实交作业下课还积极问问题的怪,要说哪里不对褚宜还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觉得,李雾山不太正常。
午休时间李雾山捧着英语练习册来问问题,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他便半蹲在褚宜旁边,头凑过来,近到褚宜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头顶密密的发茬,钢针似的。褚宜默默地挺起背拉开一段距离。
这样的场景还发生在英语课下课的时候,李雾山值日上来擦黑板,褚宜站在讲台上脚底打了一下滑,没到要摔倒的程度,李雾山的手却先一步过来,握住她的手腕问“没事吧?”。认真的神情让褚宜脑神经抽搐了一下,赶紧抽回了手。
褚宜脸贴着桌面,蒙着脑袋想,是哪里不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
最后她反省了那天晚上自己的行为,什么“叫姐姐”、“谁这么有福气”、“年下不叫姐”,不经大脑张口就来简直像喝了假酒。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褚宜抱着脑袋在桌上小狗似的乱蹭。
在这种想不明白的问题上,褚宜总是熟练地找外援。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场,囫囵将李雾山一些无法定义的行为讲给晓瑄听后,晓瑄发出嘲笑的声音,说“世界上不一定有鬼,但一定有人心里有鬼。”
褚宜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管有鬼没鬼,她褚宜是个光荣的人民教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被妖魔鬼怪侵扰。她扎起自己刚在桌子上蹭散的头发,在心里默念了十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于是,接下来感到不对劲的变成了李雾山。
周五晚上拒绝鲁蔓之后,他安静的同桌更安静了。不像之前那样帮他梳理笔记,克服害羞主动问上节课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偶有眼神不经意交汇的时候,鲁蔓总是慌忙躲避。
李雾山当然不会为此失落或愤怒。无论多么小心,用多么妥帖的话术,拒绝就是拒绝。喜欢和拒绝一个人都没有错,被喜欢的人拒绝,总是会伤心。李雾山知道,保持一段距离,不触碰她的伤心,是对鲁蔓最好的尊重。
他很快就调整了应对的方式,却发现躲避自己的好像不止鲁蔓。
周四的中午,在收到褚宜的微信【我有点事,果汁放在办公桌上你自己拿】的时候,李雾山确认了这一点:褚宜也在有意无意躲着他。
于莺在班上找男生帮忙搬教辅书,传话说褚老师找的是秦猛,没叫他。
小测验结束,没有给他发消息问有什么难点没弄明白,是否需要她再解释一遍。
每日果汁都让鲁蔓拿作业的时候顺便带给他,惹得鲁蔓总是板着一张红脸,装作不经意地把果汁推过来,丢下一句“褚老师让我给你”就扭过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李雾山故意连着两天没交英语作业,早自习之后借着补交作业的由头去办公室,推开门却只看到老田一个人坐在那里,筷子夹着小笼包,一口一个。
老田看到他愣住了,塞嘴里一半的包子不知道是咽还是吐。李雾山示意他吃吧,别噎着。
三两口咽下包子,老田问他:“有事?”
李雾山举着手里的英语卷子,解释道:“交作业。”
“唔。”老田也就是随口问一句,继续对付剩下的早餐,两个包子下肚,抬头才发现李雾山站在褚宜的办公桌前没走。
“褚……老师,不在吗?”李雾山问。
“噢,”老田放下筷子,“去食堂吃饭了吧。”
褚宜早上总是喜欢去学生食堂打餐,她说教师食堂没学生食堂好吃,但一般会趁早自习没结束人少的时候,赶紧买上饭打包到办公室吃。眼下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为了躲李雾山,大早上去跟学生挤食堂,也真是难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