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滚到废墟边缘,阮闲撑起身体,自发向嵌满金属罐的墙面爬去。怪物紧随其后,拖着断脚继续疯狂攻击。最接近的一次,它的足尖几乎蹭到他的头皮。
就是现在。
背靠上金属罐的瞬间,怪物锋利的脚再次挥击而下,刚好卡在两个金属罐的缝隙中。阮闲趁机爬离怪物身下,用力掷出手中报废的枪——
废枪砸上金属罐,改变轨道,蹭过几步外另一把枪的枪把。那把看上去保存完好的武器顺着倾斜的混凝土板滑动,刚好在阮闲可触及的范围内停下。
从身边品相不好的次品里挑了几把备用,阮闲一把抓住滑到自己身边的枪。
“……还是固定靶好打。”
四声枪响,黏液飞溅。距离足够近,阮闲顺利崩掉了怪物的两只眼睛,最后两枪却没有击打上怪物的身体——他抬起枪口,朝头顶的黑暗射去。
枪声后紧接的是断裂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拉扯声响,几大块钢板从天花板砸下,正中怪物柔软的腹部。这回的冲击力可不是厚厚的软皮能够抵挡的。怪物畸形的腹部被砸了个稀烂,内部液体从钢板边缘缓缓流淌出来。
它激烈地抽搐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阮闲躺回地面,狠狠喘了几分钟的气,才把跳到喉咙口的心脏咽了回去。
太阳即将下山,这里越来越暗,四肢也愈发沉重酸痛。整个地下空间针落有声,只有怪物那边偶尔还发出点细小的崩塌声响。
攒了会儿力气,爬过十来具散乱的枯骨,他终于把自己拽到个干燥洁净的角落,紧贴一具相对完好的尸体。阮闲下意识四处摸了摸,清理容身之处,一个手感还不错的东西突然滚进手心。
一个金属罐头。看说明是食物,保质期足足有五十年。
意外出现的食物补给让人顿时安心不少。他捡起块金属碎片,在罐头上划了个歪歪斜斜的笑脸。
“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想想,算了,你就是个罐头,而我需要个谈话对象。说真的,这个环境一点儿都不利于精神健康。”阮闲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声嘀咕。
有了“同伴”,心理准备好做了不少。借还没有彻底消失的光照,他开始仔细观察身边大张着嘴、仿佛在咆哮的尸骸。
根据环境和腐烂程度判断,这具尸体至少在这里待了两年以上。看骨头的损坏情况,死者八成死于某种热武器。尸骨上没有明显的啃噬痕迹,这里的猛兽和老鼠应该不算多。
“好的,至少没有野兽,这里是安全的。”他冲手里的罐头嘟囔道,继续查看尸体。
死者衣物的样式陌生,有点类似于宽松的军服,一只腐烂的不成样的手正搭在腰包上。
小心地将尸体的手拨走,阮闲慢慢扯开腰包上脏兮兮的搭扣,试图找到更多罐头。可惜里面的内容物不多,只有几个古怪的小型设备,比手中罐头脏了几倍,死者不像是罐头的主人。
不过其中那个易拉罐大小的柱形装置有点眼熟。阮闲记得从其他研究组那里看到过,似乎是某种军用照明工具,他摸索几秒,顺着中间的缝隙拧开了它。
阳光般的暖光瞬间驱散黑暗,加上圆柱末端的提手,它看起来很是接近一个小型提灯。被激活后,小圆柱靠提手的那面亮起,“剩余时长”旁边显示着精确到秒钟的倒计时,还有小字贴心地标出当前时间。
【2107年3月16日19:23】
尽管隐隐有了点心理准备,阮闲脑子里还是嗡了一声。
对于自己来说,“今天”本应该是2095年4月21日。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阮闲抬起提灯,第一次认真望向布满灰尘的废墟。脚下的地砖是他熟悉的纹路,地表那个金属容器也是自己实验室里的东西。残余部分字母和汉字的标识在灯光中闪烁,眼熟得可怕。
这里是他的实验室,至少曾经是他的实验室。可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和他印象里那个异常整洁,能让一切强迫症和洁癖感到舒心的场所相去甚远。
十二年。
醒来后一直在逃命,现在终于有机会搞清现况了。
阮闲慢慢低下头,查看起左手手腕——三颗小痣安静地躺在手腕内侧,紧挨几道细细的疤痕。
虽说皮肤状态天差地别,这的确是他的身体。痣也就算了,如果这是某种再造躯体,没人会费心复原伤疤这种东西。
随即他掀开一点裹在身上的塑料布,将目光挪向双腿。
这双腿同样让他感到陌生。
没有遍布皮肤的丘疹和色素沉着,没有折磨他的关节剧痛,也没有因为衰弱而凸出的静脉血管。他的双腿看起来十分健康,长而直,肌肉匀称得恰到好处。
就算撇开疾病的影响,在轮椅上坐了十来年的人也不该有这样状态良好的双腿。
或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可阮闲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就没有切身体会过“健康”这个词的含义。
面前的一切太过荒唐,如果不是确定这身体属于自己,阮闲简直要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隔壁项目组搞出的体验项目。通常来说,这种时候他本应该回到家中,给自己来杯热羊奶,然后在光屏前做今天的总结,就像往常一样。
……今天的总结。
阮闲皱起眉,从脑海深处努力挖掘记忆片段。
实验室干枯的花、低着头的陌生助理、争吵、装了消音器的枪口,以及仿佛重物迎面砸上的冲击感。记忆的碎片在他的脑海里轮番浮动,搅得他有点反胃。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失去意识前,自己的确被子弹击中了头颅。那个人枪法很好,他的颅骨也没有植入金属板,不可能从那种程度的枪击中存活下来。就算有亿分之一的可能,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对方也绝对会好好处理尸体,确保他死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