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被人这样背着,好像还是她小小一点的时候,趴在妈妈背上。林得正有这样背过她吗?她不记得了。
却是背过林霁纳的。于娟去世后,张平慧也搬到了家里来。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张平慧总是会鼓励林霁纳与林得正亲近。
林霁纳会伸出手,喊着爸爸背爸爸抱。林得正是很欢喜的,甚至还让儿子骑在自己脖子上。
房子也好,车也好,包也好,再是好东西,也只是东西。只有人是有温度的,在彼此贴近的过程里,因为真的感觉到了到了对方,才产生联结。
太阳的余晖照在人身上,连目光都开始氤氲。林霁予心里涌起一阵陌生的酸涩,让她在靠着季谒的时候,也觉得不够、不舍。她把季谒搂得更紧了一点。
等下一次出门玩的时候,还没走多久,林霁予就开始喊累喊痛。她故技重施,坐着不走,耍赖让季谒背她。季谒却从随身背包里翻出一双崭新的小白鞋。
林霁予不干,挣扎着要躲,却被季谒按下。季谒半跪在林霁予面前,用力握住她的脚踝,强行帮她换上了平底鞋。
“省着你等下又脚痛。”季谒帮她系鞋带,“等你不累了再换回去,还是美美的,累就换回来。鞋子我帮你背。”
“那我人呢?”林霁予的语气带着薄怒,“你就是不想背我了!”
“没有不想。”季谒抬眼看她,“人的话,不需要你痛了累了再背你啊,随时都行。”
反倒瞧得林霁予不好意思起来,她抿着嘴看向别处:“这还差不多。”
季谒起身,弯腰凑近林霁予,逼她与自己对视。林霁予一双黑眼睛水光潋滟,局促地颤动。那震动连接到了季谒的心脏,他身体里也在发生同频的地震。
“这个太便宜了,不算礼物。”季谒越靠越近,“等我以后再送你别的,真的能算得上礼物的东西,好吗?”
林霁予点点头,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季谒的眼神落在林霁予柔软的嘴唇上。他屏住呼吸,眼睛和嘴一起亲吻着林霁予。
这是一个被初吻佐证的约定。在送不起像样礼物的年岁,季谒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给她。
从此以后,只要是和林霁予出门,季谒永远随身带着包,包里装着给她准备好的小白鞋。
还好,在能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送到林霁予面前之前,他也有许多别的事可以为她做。
已经太久了,快点找到我吧。
9年前的阳光照进了9年后的夜晚。
路边的长椅像被旧时夏日蒸发,在模糊朦胧的光线里,歪歪扭扭地渐弱,同样的位置出现了一把昂贵而时髦的餐椅。北方绿得干巴巴的树冠一晃而逝,变成巨大的落地窗和城市用不熄灭般亮晶晶的夜景。
穿着旧t恤单薄的少年,长成了肩膀厚实腰背精壮的男人,足以扛起更重的责任和履丝曳缟,却依旧俯着身,低着头,注视着眼前的人。
长发永远搭理得油光水滑,衫履永远华丽妍艳的年轻女孩,将剪短的头发随意扎起,落在腮边的发丝带着途经生活后的疲惫与凌乱,浑身不见任何修饰。脸颊不再是青春饱满的少女模样,却因为轮廓分明而显得笃定和有力。唯独一双半抬起看着人的眼睛,还是亮得仿佛随时能滴下泪来。
季谒像从前一样从容地靠近林霁予,声音越发轻:“怎么不继续狡辩了?”
林霁予因为口是心非被拆穿而感到一阵难堪。在这难堪之中,却又隐秘地长舒一口气。
她像是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小孩,因为躲得太好,一直没有被人找到。天黑了下去,玩伴们的嬉闹声渐渐消失。在不知不觉间,发现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该不该出去呢?也许等她探出头去看,就会发现负责抓人的玩家就在周围屏声梭巡,守株待兔。又或者,游戏早已结束,只剩她被人忘记了。
躲得时间太长之后,一开始那种“千万不要抓到我”的心情变得模糊而遥远,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渴望——已经太久了,快点找到我吧。
林霁予闭上了眼睛,像眼泪一般的聚光变成了真的眼泪,沿着脸颊缓缓下坠。她委屈地扁起了嘴。
季谒呼吸一滞,一只手握紧拳头,另一只手迟滞地抬起。
已经离得太近,呼吸和呼吸交颈厮磨,透明却灼热地混杂成一团,不分彼此。但还是不够。
抬起的那只手,最终抚上了林霁予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试图晕开那滴眼泪,却在就要触到时停了下来。
季谒用嘴唇接住了她的眼泪。
如宝藏探测器,季谒缓缓移动,从鼻尖到嘴唇。
林霁予浑身发颤,伸手抓住了季谒的衣服,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季谒一震,而后迅速地加深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心中没有欲望,只剩奔涌而来的感动。
两人分开后,林霁予愤愤地擦掉眼泪:“恨死你了。”
季谒蹲下,拉住她的手:“是我活该,我应得的。”
林霁予说:“这次不算数。”
季谒笑了:“好的,等你说什么时间算数。”
“永远不算数!”林霁予推开他,起身往玄关走,“我要回家了。”
季谒跟在她身后,一副餍足的表情:“我送你。”
“不要。”林霁予加快脚步,“我自己回家。你最近都不要来找我。”
季谒见好就收,不再试图推进,靠在墙边,看着她穿起鞋子、外套,背上简单的斜挎包。在她推门而出的时候,才开口道:“林霁予,把驾照重新考回来吧。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更适合出现在驾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