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好一会,李世民还是没出现,我看了看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忽然觉得有些手痒,于是就铺纸、研墨、倒水、拿笔,随意在纸上点染着。
“李世民”三个大字立刻印在宣纸上,黑白分明。
我一愣,我干吗没事写他的名字呀?真是莫名其妙,蠢毙了!
我赶紧伸手过去,想把那纸揉成一团。
可我的手还没碰到那张纸,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擒住了手腕。
我抬头看去,李世民正站在桌案前定定地看着我,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蓝色的眸子深邃而又朦胧。
正文谈字练字
“你……”我吃了一惊,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的手,好了么?”李世民没有松开我的手,反而将我的衣袖往上拉了一点,仔细地瞧着我的手腕,修长的手指轻摩我的指关节,“恩,看来那药确实有效,好了很多呢。”
“你……”我微挑着眉毛,盯着他的脸,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的食指轻轻地摩挲我手腕内侧,心里才有了一丝轻微的震动,“哼,如果二公子不这么握着我的手腕,我想它会好得更快!”我没好气的说着,用力把手抽回来。
“哦……”他很识相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下头盯着我刚才写的那几个字,“你在做什么?”
我照实说了,“我一时手痒,练习练习书法。”
“恩,练习书法?”李世民拿起那张宣纸,眼眸一亮,“为何那么多字你都不写,单单就写我的名字呢?”
我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写出那三个字。
“字由心生,只有心中有字,才会毫不犹豫地下笔。”李世民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他的笑声清亮、爽朗,听起来很舒服,“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在你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中都是我。”
我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安,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来气了,他摆明了就是抓着我的小辫子,想看我的笑话。
“是啊,我写那字,是因为我在想着你。”我轻松地说着,抬头看向李世民,他的脸色果然变了变,我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但是,想一个人有很多原因,也许我是怨恨你才写这些,也许我写这些只是为了诅咒你,比如在你的名字上钉几个钉子,打打小人脚,做做法什么的……”
“哦,诅咒是么?”李世民听了也不恼,仍是笑着说道:“诅咒也分很多种,例如有些女人特别喜欢下一些能抓住男人心的诅咒……”
说不过他,装傻总可以吧?
我耸了耸肩,故作随意,“哦?有这种诅咒么?我没听说。”
“没想到你还写得一手好字,”李世民也不再追着往下问,把目光转回到那字上,“笔力如刀,只轻轻点染,却仿佛要将纸穿透,你的字没有女儿家的流浮,却有着男子的厚重力道。”
“嘿嘿……”他这是夸奖我,还是拐着弯骂我呢?
我讪笑道:“我是男子,写字当然是厚重了,怎么可能会像女儿家般流浮呢?”
“说的也是。”李世民瞥了我一眼,将那张宣纸放回桌上,随意提笔,沾墨少许,轻松挥毫,“风明”两个字便零落成墨,洒然纸上。
“好字……好字……”我不由叹道,“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哦,好在哪里?”李世民搁下笔,抬头问我。
我不吝啬赞美之词,由衷地说道:“虽然只是简单两个字,却从头至尾,点线之间的起承转合不徐不急,笔笔皆有交待。真可称得上是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
“呵……多谢夸奖了。但我总觉得我的字少些厚重,太流于表面,笔锋不利。”李世民微微偏过身,半靠在桌案上,“想日日临帖,可惜字画的精进,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字画关乎技法,但更重要的却是人的性情。技法再好,气息不稳,终是流俗。”我将手撑在桌案上,侧头看着他,“好比一个有心魔的酒肉和尚,他参禅,是为了内心的宁静。而有了七情六欲的世间男女,写一笔好字、画一幅美图,同样是为了素心、静心,是为了将心中所思所想诉诸笔端,化做墨迹留于世间。”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李世民慢慢往前移了一步,低头看着我。
“刚才我在旁看着你,你落下的每一笔,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对他的靠近没有太在意,仍是很认真地说着,“执笔时,你将你的人也慢慢地映进字里,于是,字中有你,你中有字,你就是字,字就是你,让我感觉,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也有了隔世的气息,颇有些魏晋风度。”
“你赞得我都有些飘然了,魏晋嶙峋、风骨铮铮,这恐怕是我此生难以到达的。”李世民将手撑在桌案上,叹道:“坐车荒野乱跑,穷途而哭这种事情我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他的字看似平淡,但只要细细品味,就知道其实笔笔皆有奥妙。王羲之的字之所以是经典,就在于它不以外在的形式夺人,而以内敛的深厚风韵润物无声。”我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兰亭序》悠悠说道:“所谓的魏晋风骨,并不是只有散发赤足、癫狂作舞,只要有鲜明的个性,性情萧散、闲寂、高洁………而你的心性极少浮躁庸俗,更缺乏喧嚣,这就是一种傲人的风骨了。”
“人生得一知己,可以不恨。一与君订,此生不移。”李世民微眯眼看着我,他的眼眸沉得惊人,好似洞察了世间一切,“一位远近知名的卦师曾对我说,读一幅好字、看一幅美图和遇见一个不愿错过而本应错过的人都需要机缘,缘并非潜心修得,但也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