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呗。”徐篱山说,“您想想,五殿下从小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又向来洁身自好,至于这般急色?会不会是五殿下年轻气盛、对清澧起了情愫,或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辗转常思,终于重逢,所以才寻着机会将人带回去,免得旁人觊觎?毕竟五殿下若只想逞欢一时,何必冒着被您和陛下训斥的风险将人带回府中?养在外头明显更合适啊。”
他说这话,便是想引京纾去查清澧和五皇子的往事,从而查到“年少的五皇子在元净寺外的山路上偶遇失足摔断腿的小白花,好心相救,此后午夜梦回,小白花成了懵懂少年的白月光”以及“再遇时白月光已经错认恩人,芳心错许,被利用却不知”这段抓马的俗套狗血故事——至少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先把清澧和二皇子摘出来,顺便让三皇子那个老阴比算计落空。
“有点道理。”京纾把册子搁在小几上,“但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言多祸多,对你没好处。”
“殿下愿意宽恕草民,给草民改过的机会,草民是铭感五内,只想做些微末小事,报效万一。何况草民既然要侍奉殿下左右,那殿下无忧,便是草民的好处。”徐篱山话里的殷勤恰到好处,“不过,草民也确有私心,那便是想千方百计地讨您欢心,如此一来,草民尚能保全自身,若您一高兴,说不得还能讨个恩赏。”
京纾闻言不置一词,只叫了人进来,“把这卷心经拿去五殿下府上,让他照着、仿着誊抄十份,静心。”
“是。”近卫接过经书,转身去了。
“至于你,”京纾转眼,意味不明地说,“六公子能说会道,噀玉喷珠。”
徐篱山垂首浅笑:“草民真心实意。”
“六公子心宽。”京纾拨着茶盖,“明明才在府中发了通脾气,到这儿来却很乖。”
这话一说,便是把“监视”二字摆在了明面上,京纾不怕徐篱山知道府中有王府的眼线从而小心谨慎,防备于他。相反,他就是要让徐篱山知道,知道了,却无处躲藏,只能接受。
徐篱山眼皮一跳,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反应。他笑了笑,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嘛。”
“二皇子喜欢吃鱼。”京纾放下茶盖,“七日后,‘逢君欢’有全鱼宴,你去尝尝。”
徐篱山听出这话中的意思,说:“草民尽力为之。”
“二皇子没你心眼多,你若做不到,就是没尽力。”说罢,京纾勾了下指,见徐篱山顺从地俯下身,任由冰凉的指腹抵住自己的喉结。见状,他笑了笑。
这不是笑,徐篱山想。京纾脸上做出的只是“笑”的表情,它不带“笑”的情绪,无论善恶好坏……或许也是有的,只是他修为不够,暂时辨认不出那是什么笑,从何来,只能目光温顺地仰视着那张脸。
“美人笑”解了,可京纾还没有活,他在痛楚折磨中撑了许多年,早已经把自己置身于无间地狱——一张人皮面具,一副行尸走肉罢了。
屋里很沉默,徐篱山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比平常更急切的、失控的。指腹擦过他脖颈上的那一圈勒痕,或许是太凉了,他不受控制地一颤,喉结慌乱地滚动了一下,轻轻擦过那截指腹,仿佛回敬。
京纾收回手,视线也从徐篱山眼间收回,落到别处。
他说:“敢不尽力,我就杀你。”
第9章吃酒
徐篱山假装老实地在祠堂跪了三夜,直到管家来汍澜院传过文定侯的话,他便终于不用再去祠堂陪老爷子喝酒,可以不太光明正大地躺在屋里喝。
从安平城打包的行李中有上好的药膏,徐篱山日日涂抹,早晚一次,七日一到,脖子上的勒痕总算要散了。出发前,他又特意抹了一层雪玉膏做掩盖。
准备就绪,柳垂驾着马车出门,送徐篱山去逢君欢。
兰京商铺林立,各有手段。逢君欢是京中最豪华的酒楼,装潢精致,用料讲究,对寻常白衣来说是价高如山,不敢踏足,但楼中仍旧日日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兰京嘛,最不差有钱人。
徐篱山的酒就是在逢君欢订的,因此那三层朱漆华楼门前的迎客倌见到柳垂便熟稔地上前来,招呼道:“小哥今日来得早。”
“我家少爷来吃全鱼宴。”柳垂从怀中摸出七日前订好的牌子,递过去。
堂倌目光向后,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徐篱山,眼神惊动,“徐六公子烟霞色相,当真古画中人!”
这话徐篱山听多少次都不腻,笑了一声,柳垂便掏了块碎银子递给迎客倌,对方假装推拒,他便说:“千金难买我家少爷高兴。”
迎客倌便顺势把银子揣进了兜里,将牌子检查无误,侧身递给领路的堂倌,“二楼九号席,客两位。您二位里头请。”
徐篱山进入楼中,遥望珠帘香纱,人头攒动。甫一入席,就有人在屏风前头摇铃,说:“叨扰徐六公子,我家爷开了好酒,请您同饮。”
“那我便叨扰了。”徐篱山看向柳垂,眼神示意:你留下来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