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婢们各个小心翼翼的跟在霍十九身后,服侍他到了前厅,就见霍大栓已端坐首位,蒋妩则被赵氏拉着坐在次位说话。
犹豫片刻,霍十九举步上前,刚要在霍大栓身边儿的空位落座就被亲爹瞪了一眼,他只得摸摸鼻子,挨着门口最末位坐了,又叹一口气。
仆婢们一听他叹息,唬的背脊上冒凉汗,紧忙上了茶躬身退下。
赵氏笑着问蒋妩:“……今儿都玩什么了?他们家的人和善不和善?我给你挑选的头面你喜欢不喜欢……”
蒋妩体会得到赵氏的好意,待她赤诚的人,她素来不吝温和,笑道:“……听了戏,咿咿呀呀的不很清楚,倒亏得我略识几个字,对着词折也看的七七八八,国公府高门大户,自然与咱们这样人家不同……头面我很喜欢。只是我不大喜欢那些花儿粉儿的,戴着沉重,还担心弄丢,是以今儿也没都戴着。”
蒋妩的回答,听的霍大栓与赵氏连连点头。
霍大栓赞叹道:“难得真难得!丫头才多大呀就识字儿了。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赵氏白了霍大栓一眼:“你爹当年也不给你识字儿,丫头的爹可是大才子,你能比的了么。”
“就是。”霍大栓挠着头,粗声粗气道:“好在咱家十九、廿一和初六都不像我,还都识字儿。别看十九那个怂样,认字儿念诗可厉害咧!”
“噗!”霍十九一口茶喷出来,呛咳不能自已,面红耳赤的起身道:“爹,娘,我先去书房。”
“去吧去吧,”霍大栓摆手,轰鸡崽儿似的,咧嘴笑道:“那小子还不好意思了。”
担心她不喜霍十九,所以才竭力推销,告诉她那人也有可取之处么?
蒋妩抿着唇笑,父母爱子之心叫人动容。
“指挥使是进士出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的才名我是知道的。”
赵氏听闻蒋妩的话,笑着握着她的手。心道姑娘当真是好,模样儿好,人也好。
霍大栓却道:“有几车我不知,不过他当年练字,房后的水塘都被他给糟蹋成黑塘了,叫我拉过来窝心脚一通踹!”
赵氏掩口咳嗽了一声,温声道:“丫头别与他那粗人一般见识。”又使劲瞪霍大栓一眼。
霍大栓却不服气,“我又没胡诌!”又兴致勃勃道:“丫头在家种地不?”
“家中也有庄子,不过我并不过去,只帮母亲做些活计。”
赵氏拉着蒋妩的手时,已知她手心有茧,当下心疼的道:“这些都是干活儿留的茧?蒋御史家当真是清贫啊。”
蒋妩笑着点头:“劈些柴禾而已,也当是锻炼体魄。”
“你还劈柴啊?那你定然有些力气。”霍大栓惊奇的站起身,巴掌一拍,道:“走走走,跟我一同翻地去,花园子里那些破花叫我给拔了,这会儿还没松土呢,我打算在那种些小青菜。”
赵氏气结:“你个死老头子,那有十三房姨娘呢,叫他们帮你翻去!做什么叫丫头去做粗活!”母鸡护小鸡一样搂着蒋妩:“丫头,咱不去,不听他的。女儿家闹的满手茧子可怎么好,咱们家又不缺劳力。”
这对夫妻,当真已将她当做自己女孩一样对待了。
蒋妩对杀气敏感,对善意更敏感,她从来不爱功名钱财,不求锦衣玉食,重的只有个“情”字,此刻心头温暖,禁不住笑道:“伯母别瞧我这样儿,翻地我会呢。”
“看看,丫头都说会翻地,走走走,跟我去看看我的黄瓜地,那隔壁就是花园子,我就是打算种那片地呢!”霍大栓说着健步如飞出去。
蒋妩也对赵氏一笑,起身跟上。
赵氏无奈摇头,却对蒋妩更喜欢了,也带了婢子往外走。
到了廊下,只听霍大栓还在夸蒋妩:“……那兔崽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往后你有啥不顺心,只管跟我说,我窝心脚踹不出他屎来……最烦那一群,只知道涂脂抹粉儿的,叫他们帮忙种个地跟要了他们命似的……”
话音方落,几人恰出了月亮门,正看到“涂脂抹粉”的四人面色僵硬的站在门前,蒋妩只认得其中年龄最长的苗姨娘,她皮肤好像晒黑了很多,人也瘦了不少。
苗姨娘,孙姨娘,黄姨娘,郑姨娘笑容都很勉强,屈膝行礼:
“老太爷。太夫人。”
苗姨娘上前来,又对蒋妩笑道:“听说蒋三姑娘来,咱们特地来请安。姑娘这会子要与太爷去地里吗?不如留下与我们姐妹说说话儿。”冲着蒋妩眨眼,一副救她于水火的模样。
蒋妩却道:“姨娘们也一同来吧。”就跟上了霍大栓的步伐。
苗姨娘几人的脸瞬间黑了。
霍大栓先带蒋妩去抱香阁看了碧青一片的黄瓜地,又过月亮门,轰开一群散养的小鸡仔,迈步躲开几坨来不及清扫的鸡粪,横穿一片假山石就是池塘边空旷的一片地了。
只见池边垂柳依依,凉亭披了淡粉纱幔,蒋妩几乎可以看到从前鸟语花香的雅致。
可如今……咳咳。
到了地头,蒋妩见有草鞋,就捡了双大小差不离儿的绑在绣花鞋外,随手拿了个铁锨往地里走。
霍大栓看的喜欢,也拿把铁锨跟上。
姨娘们站在地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氏却是笑着看着蒋妩将铁锨往地里一戳,脚踩借力,铁锨就插入泥土中不浅,利落一挖,如此下来几次,已翻出一小片儿。
霍大栓比蒋妩动作利落的多,一面娴熟的翻地一面对她赞不绝口:“好丫头,真不错,往后过了门就一起来种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