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愈发沉默,“嗯”了一声。
听了大夫的话,霍初六已搀扶着赵氏急匆匆进来。
赵氏的双眼哭肿成核桃,霍初六也哭的眼睛通红,拉着两位太医仔细问了要如何照料的注意事项。
两位太医自然又细细的说了一遍。
言罢,二人去与小皇帝回话。
霍十九步履沉重缓慢的走向床畔。俯身,左手撑榻,抬右手想要为她拂开被汗水粘在额头的碎发,却发现他的手上沾满她的血,当即愣住,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蹿升至心里。
她险些就丧命了……
霍初六道:“大哥,你也先去盥洗一番,大嫂这里有我和娘呢,皇上这会子还在外头,您也该去陪同一番。”
霍初六说的话是无心的。可霍十九心里自然而然觉得一种讽刺。
在最亲的人与皇帝之间,他始终是选择后者。
霍十九沉默的直起身向外走去,依旧是一身大红喜服,依旧是高挑身量,依旧如从前那般贵气从容。可不知为何,霍初六和赵氏都看得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和寂寞。
送走了小皇帝,确定了伤亡人数,得知死者只有一人是五品官,其余皆为仆从,且英国公并无大碍。
霍十九便将今夜当值的所有霍家侍卫和御前侍卫都叫了来,一一盘查问话,追查疏漏。
好端端的会放进十余名刺客,难道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
直到天明时分,霍十九终于在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之下,抓出了两名有吃里扒外嫌疑的人,一人是霍府的侍卫,另一人是霍家外院今日负责采买的一名管事。
霍十九悠然坐在圈椅,此时已梳洗过,穿了身家常的秋香色的直裰,疲惫的慵懒撑颐,莞尔一笑。
“有能耐吃里扒外,这会子就该有担当负起责任来。既然你们不顾着你们老子娘一家子的死活,那就随了你们心愿吧。”
回头吩咐曹玉:“墨染,去将陶管事和张侍卫一家子老小都请来。”
“是。”
曹玉肃然领命,不多时就带来男女老幼十余人。
天色渐亮,下人已熄了灯,霍十九的容颜在幽蓝晨光之下越发显得冰冷。
看了眼那一群人中还有两个孩子,霍十九道:“不满十四的带下去。”
曹玉领命,立即吩咐了丫鬟婆子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陶管事和张侍卫此时已经面如死灰,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他们知道恐怕此生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二人跪地行礼,叩头:“多谢大人。”
他遣走孩子们,必然是让他们躲避开今生最不愿见到且最难忘记的画面。
霍十九疲惫的叹息一声,站起身,缓缓说了句:“陶、张二人,杖毙。家人观刑后一律放出府去,终身行乞。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有谁胆敢私自改了行当,那就都跟着去吧。现在有谁想死的,也痛快点趁早,免得分作两次发送。”
话音落下,霍十九已走向后宅。
陶、张二人以及家人,均瘫软在地。
很快,前院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霍大栓一夜没睡,听下人说前头在打罚下人,还是勒令杖毙的,待问清楚霍十九缘由后,第一次没有咒骂他狠毒不拿人当人看,重重的点头道:“罚的好!”
这些年,霍十九还是头回得到亲爹的肯定,现在却是心情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去书房写了折子陈述详情,吩咐人送到皇帝的别院。又折身去了蒋妩此即暂居的厢房。
尚未进门,却听见一阵呜咽的哭声。
“才刚刚成婚,好日子才刚开始,我的妩姐儿,做什么就遭了这样的灾。”
“亲家母,太医说妩儿没事,但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疏忽。”
☆、封诰
“妩姐儿虽顽劣,可是我捧在掌上含在口中,身上哪曾受过这样的伤。”唐氏含泪望着赵氏,见赵氏双眼红肿面色憔悴,是真心为蒋妩着急的,也不好太过苛责,只得强自控制情绪,道:
“我原本想妩姐儿与霍指挥使成婚,是难违之法,经皇上几番插手,已是无法抗拒。那就罢了吧,不能抗拒,就不论外头人如何说,且只想着她能安享富贵也算得上是享福的。可想不到,才刚拜了堂,就发生这样的事,往后是否比此番还要凶险谁能说的定?现在妩姐儿发着高热,还不知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若侥幸活了下来,下一次她是否还该有如此好运。”
赵氏抹泪,诚恳解释道:“亲家母的心情我知道,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我的闺女受了这样大重的伤,我也会如你这般想法。你放心,往后我们只会将妩儿当做自己家的女孩对待……”
话不曾说完,唐氏已道:“赵姐姐。我知你是厚道的人,若霍家是寻常百姓家,妩姐儿能有你这样贤惠宽容的婆婆,是她掉进福堆儿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如今妩姐儿这样,我做母亲的瞧在眼里,当真恨不能以身代之。我当真是被吓怕了。赵姐姐,你若是真的疼妩姐儿,就开开恩,与霍指挥使好生说一说,左右他们也没成了事实,我想就这样将妩姐儿接回家去,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吧。”
唐氏的话,听的赵氏倏然大惊。
站在门前的霍十九清冷面容上疲惫更甚。手握着福寿不断纹夹竹棉帘陷入沉思。
他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放手……
“亲家母,阿英对妩儿动了多少的心,咱们做长辈的看在眼里。此番的确是我们的疏忽,没有保护好妩儿。可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控制的。我不怕亲家母怀疑我是这会子才这样说。看着妩姐儿那样,我当真恨不能当时就被箭射死,也绝不想让她受伤。”赵氏急的脸上通红,泪眼朦胧道:“俗语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孩子们既然心悦彼此,咱们做长辈的,哪里能横插一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