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便不再推辞,替蒋妩郑重行了大礼。
皇上略坐坐就走了。
蒋妩放才经历生死后立即成了超一品外命妇的消息,如夏季里被风飞扬的花香一般很快传遍了满朝文武耳中。
左右大燕素来不缺的就是“荒唐”,小皇帝更是荒唐的代表。是以再荒唐的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而那刺客的真凶,皇帝却不再追查,霍十九也奉旨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严惩了两个吃里扒外的也就了事。
期间,蒋妩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等完全清醒过来,已又过了两天。
张开眼,望着陌生的帐子和承尘,她素来机敏的头脑有一瞬的空白。
“妩儿。你醒了。”不等反应过来,已有汤匙送到唇边。
她不自觉吃了几口。是参汤。
顺着汤匙向上看去,喂她参汤的人不是婢女,而是霍十九。
蒋妩惊讶,“大人,怎么是你?”
“醒了就好。太医才刚回去,说你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还要好生调养。”霍十九眼下青影浓重,脸色也不好,脸颊凹陷。很是憔悴。
蒋妩蹙眉,声音沙哑的道:“我睡了多久,你怎么这样了。”
霍十九莞尔:“你睡了统共三日。厨房预备着粳米粥,你吃一些?”
如此关切温柔的话语出自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大奸臣口中,且他那般丰神俊朗的人,如今也变的憔悴不堪。蒋妩一时间无法适应。
她没有说话,霍十九只当她默认了,扬声吩咐人备饭来。
不多时,就见苗、郑二位姨娘各端着黑漆金丝描金托盘,上头放着清粥和几样小菜进了门。
霍十九道:“怎么是你们?”
“姐姐为了救太爷与太夫人受了重伤,婢妾心急如焚,如今能伺候姐姐进食是婢妾的荣耀,也是本分。”苗姨娘闻声软语,叫人听来只觉得熨帖。
霍十九面上瞧不出喜怒,没有允准。亦没赶人。
蒋妩这厢已撑着双臂想要起身,因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又躺了这些日,她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一番动作竟没起得来,还疼的她眉头拧起。
霍十九忙扶她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深紫色描暗金石榴花纹的迎枕。动作轻缓,笨拙又小心,生怕碰坏了她的伤口。
此时她墨发柔顺垂落身前,除左肩和上身缠了绷带之外便无其他穿着,只是盖着浅碧色的锦被,光裸双肩圆润,肌肤在深紫靠枕映衬下欺霜赛雪,加之她娇美容颜上病弱的苍白,只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霍十九的手原本也是精致的。可碰触她的手臂和没受伤的肩头时,仍旧感觉到自己的粗糙,仿佛自惭形秽,烫伤了似的缩回手。眼却望着她很难移开。
霍十九自己都没发觉,见惯了美人的他此时竟会盯着个女子的肩头瞧,倒像是个登徒子。
苗姨娘见状垂眸,手上略有颤抖的将粳米粥盛入精致的描金小碗。郑姨娘已是气愤不已,却不敢在霍十九面前发作,只横眉怒目的瞪着蒋妩。
蒋妩由苗姨娘服侍吃了一碗粥就再不吃了,又就着郑姨娘的手漱口,吐在苗姨娘端着的精致痰盒里。看白瓷小罐中还剩了许多,便道:“大人也没吃呢吧?那还有许多呢,将就用些?”
她竟让霍十九吃她剩下的粥!苗姨娘和郑姨娘一惊之后,都暗自笑了。霍十九是何许人?能受人如此折辱才怪。
谁知霍十九却点头,吩咐苗姨娘将剩下的粥端来,就着酱菜竟都吃光了。
期间,蒋妩已经靠着迎枕昏昏欲睡。
霍十九漱口之后脱了外袍,冲着苗、郑二人摆摆手,便服侍蒋妩躺下,脱靴上榻,侧身躺在外侧。
苗姨娘与郑姨娘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霍十九单手撑着头,另一手臂小心翼翼搭着已躺平的蒋妩的腰上。
站在门廊下,苗姨娘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听着郑姨娘低声咒骂“狐媚子”之类的言语,心内却只余冰凉。
人是不能犯错的。当初霍英对她是一门心思的好,她错过了。如今他的心已不在她身上转赠给了别人,她却又心属于他。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蒋妩总算醒了。且能吃能喝,状态极好,霍十九熬了这些日终于能放下心,敌不过困倦搂着蒋妩的纤腰小心翼翼侧身睡在床沿。不多时便呼吸均匀。
这对蒋妩是一种煎熬。
她不仅对杀气敏感,平日里也不习惯被人近身。她在大帅手下接受特训时,除了刺探、乔装那等特工该有的技能,诸如杀手擅长的刺杀等术也要训练,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心智。
她曾接受过“自相残杀”类的训练。十人关进一个训练基地里三天,只能活着走出两个人。
在那里。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只有求生的本能。
她睡觉时亦保持高度警觉便是那时开始养成的习惯,到了今生虽然松懈了一些,但本能还在。
她身上虚弱,甚至觉得动一动手指都累得慌,可霍十九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却让她在心内描摹出数十种将他一击致命的手法,无论哪一种他都绝无可能生还。
到底将来他是她的枕边人,她还不能动手。
如此“煎熬”之下。蒋妩都不知自己是忍耐了多久,才因体力不支睡过去的。
赵氏担忧蒋妩来探看时,正看到二人相拥而眠的画面,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将屋门虚掩退了出去。
自此,蒋妩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这会子便能看得出她这样常常劳作的女子与那些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体制上的区别。
她伤口愈合的很快,且又懂得忍耐,从不会因身体的不适而抱怨,更不会有身为病人那些无理取闹的脾气,不光是霍十九、赵氏看在眼中很是动容,就连下人对她都非常喜欢,觉得蒋妩到底是蒋家的姑娘,品性就是好,外头那些讹传说她是什么“河东狮”当真传的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