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我会反抗,可从没想过我会死。
我可以杀死周景昌。
但选择他生的唯一的理由是他仅有的仁慈。
数年前,周景行在南方治理水灾,我在京城匿名施粥时见到过乔装打扮的周景昌。
他一身棉麻素衣行走在难民之间,认真倾听小乞儿的诉说。
白净的脸上全是灰,应该是帮忙搭盖棚屋时沾到的。
此时此刻的他,不是皇帝,不是六皇子,也不是冷宫弃子。
他只是周景昌。
我秘密探查过他很多次,也易容接近过他。
他平易近人,记住了难民的难处,听到了百姓的冤情。
没人注意过人人传诵修仙问道的皇帝的小动作。
他鼓张寒门学子入朝为官,不经意间提出为百姓的好处,再隐藏回伪装之下。
爱民如子,或许是我不杀他的最后的借口。
皇宫,各州,边关战场,已经死了好多人,他们也有家,有父母、妻子、丈夫、孩子。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疼,会像我一样崩溃。
不能再死人了。
周景行把他教导的很好,他的弟弟勤政爱民、懂得权衡,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这是周景昌唯一的优点了吧。
“休洗红,洗多红色浅。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我哼唱着那句歌谣。
这歌是让等着出征少年的人儿少洗红衣,否则颜色会变浅,让驰骋的少年在封侯拜相之日要早早归来。
我的意识像微弱的蜡烛,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几滴微热的雨点滴在我沉静的脸,我面上无喜无悲,没有将死的惊恐,也没有怨恨。
恍惚间,有个人骑着俊俏的白马,奔袭而来向我伸出手。
“温阮!”
耳边是周景昌愤怒且悲伤的呼喊。
他为什么要伤心,我自由了,不应该高兴吗?
周景昌,祝你在这个皇宫里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我终于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