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黑影覆落在她身上,许是整晚未眠,面色显得苍白,眼窝有淡淡的浮青,视线这样俯瞰着扫下来,像是覆雪高山上想要看透人心的尊者。
的确,对杜初月来说,留下来并不划算。
不仅她将继续禁足于放鹤轩,元昇亦能腾出手压制原有意让杜洵东山再起的文官集团,杜家父女在雍州或将永不能起势。
杜初月平淡道:“世子昨日不是分析了利害,若小女真投奔苏沐云恐会有性命之忧。”
元昇轻讽,“你怕孤杀了你?”
虽是个说得去的理由,可未免太过刺耳。
“不无可能。”
她没心没肺地说了这话,元昇挪走视线,“不过将你再要回来便罢。”
他说过,她休想逃出他的手心。
杜初月也想到了这句话。
一时安静,元昇又问:“昨夜你是如何逃离的?”
昨夜苏沐云和元子佑匆匆离席,不久苏府内院走水,杜初月在宴席间独留了许久,终于等到元昇派来监守她的护从察觉到府中有异动,潜行而入带着她逃离出了苏府。
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甩掉那群人数众多的苏府护院,见时辰已晚,杜初月索性在城中旅舍留宿了一夜,等到天亮时分才探知到元昇的行踪,来了这栖月街寻他。
这一夜,杜初月失眠整宿,翻来覆去地想她的决定是否正确,直到元昇从街那边走过来,问了那句微带讶然的话。
她竟在那句话中嗅到丝惭愧,也正是这丝惭愧让她彻底打消了悔意。
无论得权与否,他都是那个会与弄脏他衣衫的孩童击拳的小郎君,即便最后她没有成功,雍州落到他的手中亦不为过。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她没有心思去细想。
杜初月给元昇大致描述了昨夜的经过,添了句,“世子呢,昨夜做什么去了?”
虽然衣着雍容华贵,但他瞧起来像是赶赴了场高山论剑,还是被人拳打脚踢,头破血流的那个。
不过是查笔贪墨案。
想到先前他说的被苏沐云种种算计,能茁壮成长成如今这般可真是不易。
杜初月不禁打趣,“世子这次是断了哪处骨头?”
她说得隐晦,可元昇立刻就懂了,嘴边绽出笑,像是冰雪乍然消融,露出春日该有的灿然。
他回过头,看见杜初月映在晨曦里,碎发轻扬,透明轻盈,与柔软的苇草和浮光掠影的小河组成了生动的画卷。
若真断了骨头,或许会借她的肩靠上一靠。
元昇冷厉道:“孤成年后,他们就莫想动孤分毫。”
看得出笼罩在他身上那股沉郁气息彻底消解,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又冒出头,可他避重就轻,终是没有告诉她贪墨案的结果。
杜初月没兴趣探究,理理衣裙起了身。
他们坐在这石墩子上闲聊好半天,栖月街上人来人往的,看这对男女都跟看猴儿似的。
元昇抱臂而立,看她理好衣衫,预备乖乖回放鹤轩,不禁多问一句,“你就没有任何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