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局促道:“许许老板,许总”
许之卿点点头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嗯,刘蛋哥,你怎么来了?”
开门将刘蛋请进去,将窗户都开了通通风,一股冷风斜进来,一大早的精神抖擞。回过头刘蛋还站在原地,没主动坐下,也不四处打量。
“坐”许之卿示意他,想倒杯水给他发现一大早还没来得及烧水,只能送一瓶矿泉水过去,“哥,喝水”
“哎哎”刘蛋连连应着,接了水很轻地将屁股撂下,不敢多占一点空间。
两人相互对着坐,一时无话。
“工作不顺心吗?”
刘蛋一个劲的摇头,然后才想起来要说话,“没,我这身体你还念着给我工作,感谢还来不及”
像这种等着对方开口的瞬间都让许之卿焦躁,他人生大部分这样的时刻,等来的从来不是什么好话。
“你有什么直接开口说吧”许之卿的语气不自觉带些硬。
矿泉水在手里被捏得嘎啦嘎啦响,刘蛋赔笑着开口了,“俺想借点钱不是我自己用,就是你嫂子,医院着急用钱”
许之卿身体前倾,“嫂子怎么了?”
“尿尿毒症”每说一个字,手里的瓶子就跟着捏得响,“我也是我也是,莫办法了。年轻时候,你也知道我,忒混,现在想改好了,媳妇又”说着便掩面哭了起来。
许之卿忙着站起身,“哪家医院!?我现在就去看看嫂子”
“别别别”刘蛋站起身,鼻涕眼泪参和一起,在那张坎坷的脸上四处飞溅,“别耽误你工作,俺俺回头带你嫂子来谢你”
“说这些做什么”许之卿说,“你要多少?人命的事不能含糊,我能帮得上忙的肯定帮”
“就就先”刘蛋颤巍巍比出几个手指头,“三三万?”
“行!”许之卿没犹豫,站起身去办公桌后面,“我手头就几千,先给你。剩下的待会我给你转”
“中中嘞”
刘蛋欣喜地去接许之卿给他的几千块,许之卿却一时没撒手,打量刘蛋的表情,“哥,嫂子真的”
刘蛋的表情跟着一瞬间垮下去,“真的,我骗谁不能骗你。住院住不起,就在市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住呢,那都是等着换器官的病友”
许之卿将钱放到刘蛋手里,神情严肃,“我一定去看嫂子,但是,哥,这钱一定一定用在嫂子的病上”
“知道”刘蛋开心道,“这钱将来我砸锅卖铁也还你”
人已经出了门,许之卿手里攥着刘蛋刚给他的地址,还带有温度,可能还有那家伙手里的汗渍。记忆跳出来,快闪着片段的画面碎片,折磨自己近十年的噩梦醒了来。
夜深了,窗户已经黑成了一块净透镜子,程澈能从上面看见自己的脸和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印在一张幕布上。忙碌中抬头,发觉已经是现在这个时间了。
料想许之卿他们应该正玩在尽兴时候,程澈起身接了杯水,视线从窗户眺望出去,其实在黑夜里也看不了多远,再远也还是城市里红的黄的灯光。
思绪间就想给许之卿发个消息,停顿那么两秒就转成打电话了。他迫切想听听他的声音,随便什么都好。
第一通没接,程澈不带停顿地打了第二通,对于许之卿他总有难说清的执着和耐心。
那颗心被那个叫许之卿的人钓着。
电话通了——
也因那个人落地。
“喂”那边说。
程澈跟着这声再简单不过的问候语勾起唇,“怎么样了?现在去接你?”
电话那头哄闹声很大,瓶瓶罐罐的声音更不容忽视,好一会属于许之卿的滞缓的声音才传过来,“嗯”
程澈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起身带上外套,“你喝酒了?”
“嗯”这声答得还算干脆。
程澈眉头隐隐跳着,“不能再喝了,等我去接你,听到没?”
等程澈迈出办公室的门,电话里才出一声,“听到”
北方来算,普遍接触烟酒的年纪都很小。程澈八岁就和尹赫偷了他爸藏得好酒,酒疯耍了三天。这在那个小镇不算稀罕事,甚至能靠喝酒喝得多当个神童,算你天赋异禀。尽管程澈确实烟酒不忌,但对于许之卿,他就跟小媳妇似的,捧着护着,不让许之卿去碰那些。
第一次在树下遇见,他跳墙回去取酒,本该是装酒的,在那个年纪本不该有的良心孵出来,让他只装了干净的井水,回去哄那个小孩儿玩。
满足许之卿的好奇心,到了半大的时候也让他尝了酒味,烟也让他试了。只是程澈明确表示了他不喜欢许之卿去接触这些,许之卿在程澈面前又格外有自尊心些,真就不再碰那些。
路上红灯,程澈跟着前车踩了剎车,胳膊搭在侧车窗沿,注意到余光里一抹橘色。控制台零零总总的黑色按钮里,两颗连他小指都不到的橘子,正呆愣愣地蹲着。
程澈拿起一个握在手里,被车内空调吹得发着温度,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呼吸之间都带了清新的橘子味道,烦乱也被顺好。
是许之卿放的两颗橘子。
为他晕车准备的。
讲不清为什么,程澈总以为许之卿该是干干净净的,该是不染尘埃的,该是幸福的,该是成功的,该是站在顶端的,优秀的。从幼时到长成,程澈就在许之卿身旁,却也给他强加了诸多,应该的,不应该的。却没问过许之卿,他想要什么。
是不是他把他们之间搞成现在这样的,程澈不确定了。就是到了重逢,再次相见到现在,他也没问过许之卿,他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