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知道,那个瘦瘦小小的人,也有一颗想要保护兄长的心。
事已至此,方以秋认下所有罪责,被判秋后处斩。
在狱卒带方以秋离开之际,他忽然握住楚涟月的手,把沉甸甸的银子交在她手中,“我罪有应得,死后唯一的心愿就是葬在妹妹坟边,能不能帮我收个尸?剩下的银子都给你作酬谢。”
楚涟月迟疑一瞬,还是答应了。但这银子赚得并不开心,毕竟这么多人的性命搭在里面,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她打算等事成之后分给难民,就当是替他赎罪吧。
案子了结,围观的群众也都各自散开,楚涟月总觉得空落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扭头发现柳时絮还站在那儿。
“大人您还没走呢?”
他揶揄看她一眼,“楚捕快今日收获颇丰,想必看不上我的嘉赏,我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这哪成呀?”楚涟月抛掉心头不快,笑盈盈奉上双手,伸去柳时絮面前,等着拿嘉赏。
还是自己幸苦赚来的钱花得踏实。
她眼巴巴望着,却见他缓缓递来一个小瓷瓶。
嘉奖竟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是什么用剩的药膏?打发要饭呢?
“这药涂在手上,伤好得快。”柳时絮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怎么?不想要?”
楚涟月强颜欢笑:“要的,我要的,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您要是再说慢点,我手上这点伤兴许就好了。”
柳时絮:“……”好心当作驴肝肺?
谢黎打岔:“姐姐,公子给你的可是御赐的金疮药,黑市卖五百两银子呢,还得是有门路的人,一般的有钱人还买不到。”
楚涟月捧着手里的宝贝,目露精光,“当真?五百两?”
得到谢黎肯定的答复,她随即和声软气,“大人,是我眼拙不识好歹,您千万别生气!卑职日后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乱拍了一通马屁,楚涟月匆匆告辞,脚下步子飞快。
谢黎有种预感,“公子,姐姐好像要把金疮药拿去卖钱。”
“随她吧。”柳时絮并不担心,“该去春倚楼赴宴了。”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楚涟月跑遍鄞州城所有当铺,以及地下黑市,没人愿意出钱买她的金疮药,毕竟正经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小捕快竟会有御赐金疮药,便随口打发她走了。
她沮丧地倚着栏杆发呆,爹爹的药钱,军营里哥哥夏冬两季的衣裳钱,租赁老宅的钱,再加上平日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点微薄的俸禄实在不够呀,前两日从丁稚鸢那赚来的三十两,她还想留着给爹爹请名医呢。
要不要动用方以秋临走前给她的银子呢?
她数了数,钱袋里足足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原来写话本这么赚钱,她干脆也写得了?
可她也只念过两年学堂,略微认得几个字,肚子里那点墨水,还不够写验尸状呢。
明日她就托人把金疮药寄给兄长,他在战场上肯定用得到。
街边食肆传来浓烈的饭菜香,她拍拍饿瘪的肚子,垂头丧气朝家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街角屋檐处掠过一道可疑的黑影,随后响起中年男子急促的喊声:“抓贼!快来人抓贼啊!”
她循声望去,只见万吉当铺的老板从门里跌出来,神色颇为着急。
楚涟月暗自欣喜,衙门捉贼有补贴,少是少了点,好歹也是亮闪闪的银子呀!
足尖轻点,她纵身跃上房檐,追了过去。
黑影察觉到身后有追兵,跳下屋脊,转身钻入闹哄哄的春倚楼,径直上了二楼,不见了踪影。
楚涟月停在楼梯处,观察四周,春倚楼的二楼是一排排隔间,约莫有二十几个屋子,这里专用来招待鄞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闯进去搜人,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转个念头,她想到了一件事,那小贼不也是悄无声息地藏进某间屋子么?说明有的屋子里肯定没人。
她眼前一亮,踮起脚尖挨个去听屋子里的动静,直至走到末尾的隔间,里边静悄悄的,一定就是这儿!
她一脚踹开门,动静不小,惹得屋子里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顿时让她僵在原地。
屋子里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楚涟月不敢再数下去,因为那儿坐着她的老熟人——柳时絮。
粗略扫了一眼,知府大人也在,还有几个人她不认识,但身份贵重惹不起的样子。
她该怎么办呢?
装晕?装醉酒?那样会直接被扔出去吧?运气不好还得挨顿揍。
她急中生智,双膝下跪,“柳大人,您家中走火,火势蔓延极快,老夫人请您速速回去坐镇。”
安静了几秒,知府赵正明皱眉看向柳时絮,语气里有几分冷淡,“柳通判,她是你的人么?若不是我帮你处置了,难保她没有偷听我们的谈话。”
居然要处置她?难道他们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心提到嗓子眼,楚涟月战战兢兢,绞尽脑汁给自己想求饶的措辞。
隔了会儿,柳时絮那温润清朗的嗓音响起,“她是我的属下,还请大人高抬贵手,留她一命。”
心跳漏掉一拍,她没想到柳大人会替她求情,联想此前,他三番五次派谢黎给自己送饭,又给她价格不菲的金疮药,今日还为她求饶,难不成他对她有所图谋?
会是什么图谋呢?
赵正明若有所思,视线在楚涟月身上游走,似笑非笑:“难怪我送你的美人不肯收,原来是喜欢这般性情的小娘子,我方才提议之事,不着急要答案,柳通判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