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吃还堵不上你的嘴。”玄负雪嘀咕,挪到床上刚躺下,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张夹杂着委屈、憋闷、不悦的脸。
玄负雪叹了口气,只好如实将厨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总而言之,如今便是这么个情况。”玄负雪托着腮,语气惆怅,“乌明珠可能盯上了我,还有那个长孙良,兴许之后还会找机会来试探我们的身份。接下来几日,直到客船落地见孤峰之前,我们还是小心谨慎行事,尽量别出门撞到人罢。”
凛迟皱起眉头,却道:“长孙良叫你妖女?”
怎么是这个反应?玄负雪刚点头,就一头雾水地看见他果断起身,朝门边走去。
不得已,她又跳起来拽住他的胳膊:“你去哪?不是说了最好待在屋子里么。”
凛迟板着脸,语气森寒:“我去杀了他。”
玄负雪:这又是为什么啊大哥!
她努力从一团乱麻中摸清头绪:“杀他,呃,因为什么?他骂了我?”
凛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吭声,显然是默认。
玄负雪有些啼笑皆非,干脆上手捏他的脸,唬道:“不许去!”
凛迟猝不及防脸颊被狠狠捏了一下,吃痛,眼里凶光毕露,然而转瞬即逝,又变为了一股蛮横的茫然和委屈,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那我下船再杀他。”
玄负雪无语地松开他:“他是骂了我一句,可也罪不至死。倒是你,动辄打杀,如今的杀性也太重了一些。”
转念又想起来,凛迟如今入了魔,心性被魔气侵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在他没入魔之前便是天生地养,与野兽为伍,纲常伦理于他而言一贯无拘。
凛迟没吭声,只是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那样身高腿长、肩宽背阔的青年,此刻却像个犯错的稚童,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响。
玄负雪只能重新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试图让他明白道理:“且不说那长孙良。如今你我一道逃跑,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世人多偏听偏信、以讹传讹,他们不知晓内情,只看表象,见你战败之际不惧死还要带上我,自然以为我们,嗯情非泛泛。”
她用手背贴了一下脸,努力忽视那股不自在的脸热,板起脸:“误会的人海了去,想必骂我妖女、正道叛徒的人也多了去,难不成你都要杀?”
凛迟正色道:“但凡我见到了,见一个,我便杀一个。”
玄负雪:不愧是曾经执掌过酆都的大魔头,颇有雄心壮志。
同这冥顽不灵的木头说不通,她心梗得不行,干脆重新躺回床上,闭眼缓一缓。
凛迟在原地站了一会,轻手轻脚地也爬上了床,趴在她身侧半个手臂的距离,歪着脑袋,安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船舱内无人开口,唯有黄铜灯盏台上灯花偶尔燃爆,发出细微的“噼啪”响动。
客船前往见孤峰之前,要先走水路三日,途径中站千寻云岭后再改换空路,接着五日飞行后便能到达北境。
今夜过后,水路路程只剩三分之二,想来乌明珠会在千寻云岭下船,届时只剩一个长孙良,料他独木不成林,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换言之,只要能熬过这三日,到时候还不是天高海阔凭鱼跃?
玄负雪盘算得正好,只是身边的不定时炸弹还得多多提点,于是清了清嗓子,打破平静:“那个,你睡了么?”
凛迟的声音低低的:“一直醒着。”
一想到他可能始终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玄负雪就有种猎物被猛兽瞄准的不自在。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凛迟沉默了片刻,才道:“怕你又不见了。”
玄负雪以为他是在说方才自己去厨房耽搁许久才回的事情,于是颇为不解:“这船就这么大,我还能去哪?”
凛迟道:“可你总丢下我。”
这下玄负雪再也忍不住,翻了个身,睁开眼,果不其然对上凛迟清明的视线。
“我这回不会了。”玄负雪想了想,诚实道,“至少再查清二师兄身死和我被刺的真相之前,你得留在我身边。”
唯一幸存的证人,她可得看紧了。
凛迟安静地望了她一会,才道:“那之后呢?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玄负雪皱眉:“你这话好生奇怪。若是查清了当真不是你所为,那你就洗清嫌疑,我也不必再追着你复仇咯。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来了兴致,撑起脑袋:“酆都城破,你是回不去了。可你既然入了魔,仙门必定也容不下你。其实我一直挺奇怪,你说你好好的一个魔尊,怎么会沦落到同我一块躲躲藏藏呢?”
按照常理,不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朝落败后大佬卧薪尝胆,最终一举复出,将当初虎落平阳被犬欺时的屈辱统统报复回来?
怎么凛迟现在看着,不仅丝毫没有杀回酆都的念头,也压根没表露出一丝对仙门联军的仇怨,反倒对现下境况甘之如饴似的。
凛迟只反问:“同你一道,不好么?”
玄负雪奇怪地看他一眼:“放着魔尊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不要,非要当个通缉犯,同我一块挤在客船的船舱里,朝不保夕,随波逐流?”
凛迟抿嘴:“可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
他语气坚定,玄负雪反倒困惑了,终归只能自我解释,心道小狗的心思果然与人不通。
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间,屋外突然一阵叫嚷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