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像是出于本能般给顾成阳发了消息,希望对方能来找他。
那微渺到近乎无人问津的渴求,跨越了一切恩怨纠葛与重重误解,最后在意料之中的地方得到了回应。耳边再一次响起那句歌词:“这不是你的罪过,我从不相信命,但上帝容许你脆弱。”
选择脆弱的不一定就是弱者。帕罗西汀或许没用,但另一种帕罗西汀似乎在此刻生了效。
顾成阳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他的出现的确让林研短暂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但林研并不为此感到庆幸。他悲哀地发现,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会本能地去依赖顾成阳,一如依赖药物一样依赖着他。
到了约定的复诊日,林研依旧闭门不出。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顾成阳又一次来到了c城。
来到林研所在的租房,这一回给他开门的依旧是唐亦楠。
唐亦楠忙了好多天,终于迎来短暂的假期,她看到顾成阳立刻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帅哥,又是你呀?”
顾成阳没有空与她寒暄,单刀直入地问:“林研呢?”
面前的人浑身散发着寒气,像是急切地从某个地方匆匆赶来似的,唐亦楠有些懵:“研研在家啊。”
顾成阳跟随她的眼神瞥向主卧那扇紧闭的房门,二话不说地径直走过去。
唐亦楠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连忙拉住他的手,神情里的笑意渐渐淡去,她对顾成阳说:“别去敲他的门。”
“我有事情找他,别拦我。”
“哎,你这人……”唐亦楠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随即大喝一声:“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顾成阳愣了愣,转头看她。
唐亦楠没好气地双手叉腰:“他从不允许别人敲他的门,他连这个都没有告诉过你吗?”
顾成阳站在原地,沉声说:“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联系上他了。”
“这很正常啊,”唐亦楠耸耸肩,“他没工作的时候都这样,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谁都找不着他。”
看着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唐亦楠招呼他去沙发坐一会儿,还好心地去接了杯热水递给他。
顾成阳忽然意识到林研似乎并未将自己的病告诉过这个女人,于是试探性地说:“今天是他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医院?”唐亦楠陡然直起身,“我从没听他提起过啊,研研生病了?难不成你是医生?”
“我不是医生,但他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复诊拿药,”顾成阳顿了顿,“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唐亦楠仔细思索了片刻:“好像确实有这回事,那是因为他神经衰弱,总是失眠,所以定期要去医院配安眠药,这……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吧?”
这让唐亦楠想起上回自己连上了一个多礼拜的晚班,生物钟调不过来整夜睡不着,她向林研讨过安眠药,可林研小气得很,说一盒药好几十块钱,硬是不给她吃。
以唐亦楠的学历与认知,即使知道林研有病,也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精神类疾病的原理,所以她并不把林研的病当一回事。
顾成阳无心向她解释,开始询问起林研在房间里待多久了,一日三餐和睡眠是否规律,药有没有按时吃等等诸多问题。
“停停停,”唐亦楠双手比了个暂停动作,“首先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几点吃饭几点睡觉。再说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担心他会出事不成?早上我还见他出来丢垃圾呢,别担心哈。”
唐亦楠对她能一口气说出逻辑这么通顺的话而洋洋得意,很快又听见顾成阳询问:“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挺正常的啊。”唐亦楠说,“半死不活的。”
顾成阳:“……”
“别误会,我和他认识三年了,他那脸色就没好过,像是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万似的。”唐亦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凑到顾成阳面前,蹙起眉低声问,“怎么你好像完全不了解他的样子,你到底跟他到底熟不熟啊?”
顾成阳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质疑自己和林研不熟,可如今林研身上的确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比如他不知道为什么林研会不允许别人敲他的门。
“我也不知道,研研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可能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声音吧。”唐亦楠眼睛转了转,告诉顾成阳,“就好像从小我老爸打我的时候通常都是在饭桌上,挨打的次数多了,我就会害怕听到碗筷碎裂的声音。”
唐亦楠只想到她三年前和林研刚合租的时候曾敲过他的房门,结果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林研脸色惨白地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后来唐亦楠渐渐发现,无论是外卖快递送货上门,还是有认识的人来家里做客,林研只要一听到敲门声,整个人的状态就会显得非常恐惧。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唐亦楠也不是没有过好奇,可林研从不会告诉她为什么。
直到某一天她吃完饭在厨房刷碗,不慎打翻了一个陶瓷碗,碗摔倒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抱着头就往桌下躲。
这件事情以后她就不再问林研为什么害怕敲门声了,因为她知道林研或许和她一样,有害怕的声音和无法言说的过去。
顾成阳坐在她的对面,两条腿修长地挤在沙发与茶几之间。唐亦楠朝他笑了笑,从茶几上拿了一包烟,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介意我抽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