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阳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摇摇头。他走到林研身边:“你刚刚在看什么?”
林研撑着栏杆,向他指了指阳台外檐墙壁上的一条缝隙,在这条弯弯曲曲的缝隙里,赫然长了一株翠绿色的杂草。
这株连名字都叫不住的野草即使活在狭窄的细缝间,依旧在寒风里傲然挺立着。
林研觉得这很神奇,就用手机拍下了它的照片,记录了它当下的样子。他好奇这个生长在寒冬裂缝里的野草,接下来究竟会走向枯萎还是会继续生长?
“我觉得它会继续长大。”顾成阳盯着灰白墙面上的那抹绿色,对他说,“不要小瞧生命的力量。”
林研闭上眼,平和而沉重地呼吸,像是在感受大地的心跳。良久后,想起方才转头对上顾成阳紧张却克制的神情,他扬起嘴角轻盈地笑了。
“老实说,如果我现在还总想着要去死的话,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了。不管是对你,对我自己,还是对身边的人。虽然我现在不这么想,但不能向你保证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冬日的暖阳洒落在大地上,抵御了清晨的寒冷,他从未有过如此轻盈的时刻,仿佛灵魂即将飘起来。
“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事,不过要真正下定决心却需要积攒很大的勇气。”林研眺望着远处,说,“我以前总害怕它对抗它,但现在我好像学会了,应该平和地面对它。”
栏杆上冰冷的手忽然被暖意覆盖,林研偏过头去,看见顾成阳半张脸在太阳之下,还有一半笼罩在阴影里。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想陪你一起面对,”他盯着东边升起的那抹朝阳,神情里既有喜悦,也有遗憾和懊悔。
“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这次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了。”
——
时间悄然来到十二月下旬,这年的冬天仿佛格外短暂。林研在顾成阳的出租屋里闷了半个多月后,让顾成阳陪他回一趟城西的公寓,他要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他们去的那天屋子里空无一人,唐亦楠估计是还在上班。
林研走进自己那个房间,将近半年没人居住房间里,陈设依旧洁白如新,没有半点灰尘。可见唐亦楠平日里有多兢兢业业打扫这个房间。
林研从储物间里拿出一个大行李箱,让顾成阳把他衣柜和抽屉里的东西都装进去。
顾成阳有些错愕地问他:“你不打算回来住了吗?”
“房子都是唐亦楠的了我还回来干嘛。让她答应我的事也不会因为我没死而不做数。”林研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回答,“再说这次没死,下次也不一定不会死。天灾人祸,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出意外。”
顾成阳开始干活,把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整齐地放在床上,闻言轻声说:“还有我在呢。”
他的本意是有自己在,不会让林研出意外的。但林研显然理解错了方向,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做什么梦,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忘记我以前说的话。”
顾成阳想了想,随后回答:“好,我会跟你殉情的。”
林研没再理他,走出房间去客厅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木雕摆件样式的东西。
林研把木雕塞到他的手里,说:“这个也拿着。”
顾成阳盯着手里那个雕刻精细的手工木雕,脑海里忽然有了灵感。这段时间与林研讨论专辑的主题,他们所能设想的主题与框架过于宏伟和虚无,找不到一个确切的支点。
而此刻他看着手里那个木雕,陡然意识到那些宏大主题也可以凝聚着一个很微小的点,可以是这棵枯木顶端那抹嫩芽,可以是阳台墙缝里那棵野草。也可以是世间万物。
希望总在绝境之后诞生,如同枯木逢春。
林研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多,堪堪只装满了一个行李箱。
顾成阳手里拿着木雕,推着行李箱出来,林研在窗台边为唐亦楠养的植物浇水。
正准备招呼顾成阳离开时,下一秒客厅的门锁转动,门被推开了。
唐亦楠手里抱着两本厚厚的书,单手不好操作,她费劲地把钥匙塞回口袋,还在想自己出门前居然忘记锁门了。下一秒她蓦然看见眼前出现的人,脑海里原有的一切都变成空白,两三秒后,她立刻尖锐地叫了出来——
“研研!”
林研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唐亦楠的脸都没能看清,就被对方冲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后他就听到了怀里女孩的哭泣。
唐亦楠边哭边锤他的背:“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怎么能去这么久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唐亦楠哭了很久,哭到直打嗝,差点喘不上气。林研无奈地把人推开,看见她那张拧成苦瓜似的脸,笑出了声。
顾成阳拿了几张纸巾给她递过去,唐亦楠接过,往脸上胡乱抹了两下。
林研说:“我是走了不是死了。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哭丧呢。”
“什么死不死的,”唐亦楠听到林研这样说,好不容易平稳地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她急得躲起脚,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你不准再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每天跑你坟前哭,吵死你,让你后悔就这么死掉!”
“你……”林研睁大了眼,指着她的手指悬在半空,最后没好气地放下,淡淡道,“放心,不会让你有给我哭坟的机会的。”
唐亦楠方才跑过来抱他,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林研走过去把书起来,看清了这是两本成人自考的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