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林研问他:“你知道现在的中文hiphop环境是什么样子的吗?”
顾成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低着头思索起来。
而林研未等他思索出答案就顾自告诉他:“一潭死水。”
林研紧接着解释说:“现如今的乐坛做说唱的人少之又少,你随便打开一个音乐软件,占据主流市场的依旧是港台或者欧美的流行乐。说难听点,我们现在做说唱就是死路一条。”
林研的想法悲观,却不无道理,受众面窄就意味着无法靠音乐挣到钱,挣不到钱通俗来说就和死路一条没有差别。
他明明比顾成阳还要小两岁,却拥有不符合年龄的心智。
顾成阳却不认可他这段话,固执地反驳道:“可路是由人开辟的,你不能因为没有人走过这条路,就断定这是一条死路。”
林研打了个哈欠,眼底盈满了生理性的泪光,他松弛地闭上了眼,不愿再与他争辩。
在陷入梦境的前一刻,他对顾成阳说:“行吧,那希望你未来不要因为今天所做出的选择而后悔。”
林研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成阳,有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他想对顾成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
不要后悔选择了hiphop,也不要后悔选择了我。
共鸣
14
在来到c城的一个月后,林研难得睡了一个还不错的觉。醒来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顾成阳已经出去工作了。他并不知道顾成阳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他也没兴趣知道。
窗外阳光大好,路边的枝桠疯长,微弱的蝉鸣声从远处传来,打开窗户一阵闷热的气流瞬间涌进来。
气温攀升得厉害,林研在朝南的窗边站了一会儿,后背就冒起了汗。
抑郁期结束得毫无征兆,就像这一夜之间入了夏的c城。
一如第一天那样林研又将手伸出窗外,临近午时太阳悬在高空,炙热的光线并未被高耸的建筑物所遮挡。这一次他甚至不用弯腰,就能轻而易举地让整只手臂都出现在阳光之下。
从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脑海里充斥着源源不断的灵感。
此时的林研并不认为自己经历了一段抑郁期,或者说他打心里就不认为自己真的患有某种精神疾病。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只是用一种较为激进的方式反抗了那个有着极强控制欲的女人。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积攒的情绪总有一天会爆发,他忍受了十五年,如今宁死也不可能继续当那只任人摆布的笼中鸟。
即便来到c城并非他的本意,可某一瞬间他还是会感激顾成阳带他逃离了那个女人的魔窟。
因为从昨晚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希望自己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沉醉在音乐里,也希望那些正式发布在音乐平台上的说唱单曲可以打上他的tag。
而在昨夜与顾成阳的谈话里,他不得不承认顾成阳有一句话令他产生了共鸣。
——路是由人开辟的,你不能因为没有人走过这条路,就断定这是一条死路。
他想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整个环境,他想和顾成阳一起,成为这座城市最厉害的rapper和制作人。
当脑海里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之后,林研就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停留了。
下午六点,顾成阳下班回家,进门那一刻屋子里空空荡荡,客厅的窗大开着,窗帘在风中不停摆动。
过去的一个月,林研很少踏出那扇房门,一日三餐也都是由顾成阳去外面给他买来的,林研消极地拒绝所有交流,有时候一天都不会与顾成阳说一句话。
这一天顾成阳并未察觉到异样,一如往常地拿着从外面买来的晚饭去敲他的门。
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顾成阳拍着房门叫他的名字,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最终忍不住推门而入,不出意外,林研并不在里面。
来到c城的伊始,顾成阳说过会给予林研最大的自由,就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哪怕是林研选择离开他或是离开这个世界,他都不会做出任何干涉。
可如今当林研真的从他面前消失的时候,他还是彻底慌了神。
顾成阳对于林研会去哪里没有任何头绪,只是狂奔着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漫无目地寻找着他的踪迹。
炎夏的夕阳依旧无比燥热,汗珠从他的额头滚滚滑落。顾成阳回想到昨夜林研听完了他这两年来所有的作品,一反常态地说了很多话。那时候他还非常欣喜若狂,在林研睡着以后都激动得难以入眠,恨不得立刻就买下那些录音设备和他一起做歌。
那几乎是一种野蛮生长的蓬勃希望,可仅仅只过了一天这希望似乎又处于濒临破灭的边缘。
但顾成阳觉得林研不会这样残忍,先给予他希望,又亲手将这希望摧毁。
顾成阳几乎跑遍了附近的所有街道都一无所获,那一刻他觉得林研想要离开他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脑海里甚至有个无比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
或许应该在出门之前就把房门锁住。
直到他在一条偏僻的街道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研就站在街边的石阶上,瘦削的身躯覆盖在一件大到没边的短袖之下,下半身是宽大的短裤与拖鞋。
他的旁边是一个流动的小吃摊,红底黄字的招牌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食物名字。
摊位边上放着一个扩音器,循环播放着一个操着c城方言的中年女性的声音:“凉皮凉面,关东煮,臭豆腐,牛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