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三钱攥着大夫肩膀上挂着的医箱带子,一个劲地朝前跑,几乎是在扯着大夫前进。那大夫年纪本就大,又穿的多,跑起来愈发吃力。
肩膀上的医箱又坠得慌,不住往下滑落,他只得一手托住医箱底部,一手把住带子,防止跌倒。再脚下一打转,仿佛一团黑熊在滚动,那模样甚是可笑。
白芍见她笑容还挂在脸上,收回眼神。拿出一件狐裘披风给谢檀披上。她一向细心,出来了都不忘随手拿一个披风。
“殿下,亭子里灌风,咱们还是回去吧。”
谢檀没理她,继续望着游廊,“你说他那副样子是不是很着急。”
白芍看了一眼,短短几瞬,那边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了。她低头回了一句,“确实很急,大约也是救主心切吧。”她手还放在谢檀脖颈上,给她系披风上的带子。
“那你呢,也是跟他一样,救主心切吗?”谢檀收回视线盯着她。
白芍动作滞了一下,随即后退几步在地上跪下,“奴婢的主子永远只有殿下一个。”
见谢檀不说话,她又吐出几句。
“奴婢知晓‘无事不得进内院’的规矩,只是穆郎君当时情况实在紧急,奴婢不得已才”
“只是情况紧急就能让你坏了规矩?”
外面寒风猎猎,谢檀身上的披风随风狂舞,发出阵阵衣帛摩擦的声响。地上跪着的白芍却衣衫单薄,只穿着一件夹袄,但她的肩膀却不见半点瑟缩,依旧板正。
谢檀看了一会,心中不忍,想唤她起来,可蓦然想到什么,又忍住了。
“还有一件事,穆郎君曾经”她望了谢檀一眼,“他曾救过奴婢。”
“所以那时我出门前,他才托你拿药包给我,明明我派的是红芍去伺候他,按理说也是红芍跟他亲近些才是。”谢檀这才恍然大悟,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那你们是何时认识出对方的?他刚进府你就知道了吗?”谢檀目光冷冷盯着她。
“并非如此!”听出谢檀声音起了变化,白芍这才有些惶然,“是那日奴婢给穆郎君送炭火,闻到熟悉的药材香,才认出来的。”
“穆郎君知道此事之后,也无任何表示,只让奴婢不要声张,以免连累到奴婢,只当做不知就是了。”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对殿下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谢檀望着地上跪着的人没说话。她的这两个侍女自小与她一同长大,主仆情分自不必说。白芍一向忠心护主,小时候为了救她,背后t还挨了一刀。她其实内心里也不愿相信对方会为了外人而背叛她。
只是世事易移,人心易变。况从来一世,周围一切变得更加险厉,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考虑半晌,她终是心内暗叹。伸手扶起白芍,眼睛紧盯着对方,“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只是以后再有了这类事,你要提前跟我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走吧,陪我去看看穆怀愚。他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该去问问他身体状况如何。”
说罢便下了亭子,往逸园方向走去。
白芍起身揉了揉跪麻的膝盖,望着谢檀的背影,眼里起了波澜。
殿下,我永远不会背叛您,不仅是我,穆郎君也不会。
晚膳时分,红芍正在花厅替谢檀布菜。屋外传来声响,季殊合又过来了,侍女们在问,要不要让他进府。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对方跟癞皮狗似的,缠上了就甩不掉,现下不让他进来,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一犹豫,同意的话就说了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人就进来了。
谢檀瞥了他一眼,这回倒是学乖了,还披了件玄色大氅。只是进了屋,大氅也没解下,仍披在身上。
“你怎么又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我就不能来看殿下啦?”他旁若无人的在谢檀身边坐下,还顺手接过红芍手中的银筷,替她夹了一块盐酥鸭肉。
红芍冷不丁的被他抢了活,又被挤到一边,有些怔愣。她随后反应过来,轻轻的地跺了下脚,退到谢檀身后伺候,眼睛狠瞪着季殊合。
谢檀忽视那块鸭肉,眼睛盯着他,里面明明白白浮现出两个字--不能。
“好吧,不能就不能。”季殊合败下阵来,语气有些幽怨,但很快又振奋起来,“这几日我日日在家苦学,悬梁刺股,就盼着春闱给殿下一个惊喜,殿下可要好好地夸夸我!”
说话的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满脸求表扬的神态。
好像一只撒娇的波斯猫,就差伸舌头了。
谢檀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但她很快便收敛起来,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嗯嗯,表扬表扬,你多吃点菜。”她敷衍道。
“那殿下给我夹一块鱼肉好不好,我也很喜欢吃鱼。”
谢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偏头吩咐红芍,“你去把那盘白汁银鱼移到季公子面前。”
那盘银鱼原本摆在谢檀面前,红芍听完不情愿地准备移动,被季殊合一把拦下,“不用不用,殿下我能够得着,能够得着。”
“那你今日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事?”
“自然不是。”季殊合放下杯盏,身体往谢檀那边移了几下,嘴角凑近她耳边,声量放低,“我近来悄悄弄到几份历届状元密卷,有了它,我今年春闱简直是信手拈来。”
谢檀听了有些一言难尽,她默默往后退,“你还需要这个?”
季殊合被问住,怕谢檀瞧不起他,语气瞬间有些高昂,“当然不需要!小爷我才高八斗,十二岁就中举,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他顿了顿,“只是我一向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就勉为其难提前看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