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每个人都有与外人无法言说之事。”依旧是那副温柔无害的语调,让人听了倍感放松。
谢檀心内长舒一口气,岔开话题,“好,那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可还能治好?”
“三钱那天痛哭流涕的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听他说你身体是老毛病了,可你进府的时候好像并未说明此事?”
穆怀愚见她提起旧事,一一耐心解答,“多谢殿下关心,这几日喝了几幅汤药,现下已经无碍了。”
“三钱就爱夸大其词,殿下不用听他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多大问题的。”
“之前之所以没有跟殿下说,实在是此事太过无关紧要,不值一提,还望殿下恕罪。”说完他便掀开褥子,当真要站起来行礼赔罪。
连续说了几段话,穆怀愚喉咙都泛起了痒意,他努力想憋住,脸色都涨得通红,却还是在起身的时候泄露出来,喉咙里轻咳几声。怕谢檀介意,他连忙用衣袖掩住口鼻。
谢檀看他这幅病弱样子,手下意识地按住他,“既然人已经进府,就无需再纠结过去小事不放。”
“好,多谢殿下。”
一番对话之后,又彼此相对无言。两人本也不是善谈的性子,谢檀坐在那,心思逐渐飘向了别处。
殿中一片静谧,烛光摇曳,灯芯跳动间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微弱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在墙壁上投射出重迭在一起的影子,好似双方依偎在一起,彼此相互依靠。
穆怀愚望着那道影子出神,谢檀的长发垂落几丝在他的褥子上,他伸手想去触摸,却又在碰到的一剎那收回手。
袅袅青烟从檀木香炉里升起,伴随着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殿中。
坐了一会儿,谢檀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约莫一炷香时间后,街道外梆子声惊醒了她。
抬头一看水钟,已经戌时了。她起身准备回去。
“殿下这就要走了吗?”后面传来声音。
“对,本来过来也只是为了跟你说一件小事,只是如今看你身体不好,那这件事就先放一放,你专心养病,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不过,不知为何。”谢檀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确定,“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跟你说话也很舒服。”她顿了顿,“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
穆怀愚闻言,捏着书角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或许吧,只是殿下如今不记得了,说明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殿下无需过度深究。”
“好。”谢檀浅浅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三钱才端了一碗汤药过来,穆怀愚随手把药放在软塌上的圆桌上,又看起了书。
“郎君为何不跟殿下说清楚呢,殿下刚才都问了。”
“你都听到了?”穆怀愚望向三钱。
“刚刚进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几句,郎君你明明是为了殿下才”
“三钱!”穆怀愚高声打断他,“如今这样就很好。”后面一句叹息,除他之外,再无其他人听见。
如此又过了几日,宫中不再来人,季殊合自那日后也没再来烦她,谢檀也乐得清闲几天。
这日她正同几个侍女在院子里赏梅,树上的梅花开得甚好,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她正准备命人拿了剪子,绞几枝梅花放进内厅,张清就带着那芝麻小官过来了。
“殿下,这位是方实甫方大人,现任翰林院编修。死去的那位举子叫陆百川,正是他的女婿。”
张清说完,他后面的方实甫便立即跪在地上朝谢檀行了个大礼。
谢檀站着看他,此时她虽未着官服,但通身的贵胄之气也颇能震慑住地上跪着的人。半晌她才眼神示意张清扶他起来。
“方大人无需多礼,你整日往刑部跑,那些堂官可理你了?”
方实甫摆了下手,语气悲愤,“下官羞愧,人微言轻,在朝廷也说不上话。便把希望寄托于刑部,可谁知他们也是蛇鼠一窝!见到下官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言语讥讽。”
“多亏了张大人。”他看了一眼张清,“是他给下官指了一条明路,带下官到殿下这里来。”
“还望殿下能助我一臂之力,还我那可怜的女婿一个公道,对此我什么事都愿替殿下做!”说完他声音便有些哽咽。
谢檀听了却无多大反应,她甚至饶有兴致地反问,“那方大人找到我这,就不怕我跟他们也是蛇鼠一窝?”
方实甫被问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目光看着谢檀,冷静应答,“我相信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何以见得?”谢檀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上盘弄,梅花根茎笔直锐利,如一把木剑。她手腕运剑,随意左右比划几下,梅枝发出“飒飒”的破空声。
大有一种对面的人敢说假话糊弄她,她就有执剑而上,一血封喉的气魄。
方实甫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缓缓道:“就凭殿下敢杀了赵明达那个奸臣,下官就愿相信殿下。”
“那如果是让你也手刃奸臣,你也愿意做么?”
“下官万死不辞。”方实甫语气决绝。
“好!”谢檀突然一笑,扔下手中梅枝,“你这个忙我帮了。”
“张清,先带方大人下去好好地歇息一下,天气严寒,方大人一把年纪想必受不住。”
“明年春闱前,我必定给你女婿及天下举子一个交代。”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谢檀望向他,“方大人可曾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传言那越王勾践被夫差打败后,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暗中积蓄力量。在关键时刻,他抓住机会发动反攻,一举击溃吴国,实现复仇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