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阴影里围观了全程的龙卷风撑着伞走出来,对着四仔说:“送他去医院,再通知大老板。别让王九死。”
几人只道是王九如果在城寨的地盘有事,龙城帮不好摆脱干系。只有龙卷风清楚,如果王九真的死了,阿暮恐怕也活不成。
他想起天后庙里的刀痕,在雨里点起一支烟。
阿暮昏迷了五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又清瘦了一圈。
她只是不语,半靠在床头,与信一两两对望。彼此间固执着沉默。
终于还是信一选择了退让,他叹了叹气,递过去一碗药:“他没死。”
阿暮的眸子亮了一下,然后继续沉默着把药一饮而尽。放下空碗,她垂下眼眸,轻轻启声:“我没事。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去哪了。”
信一欣喜她愿意对自己开启心扉,嘴角情不自禁弯起,伸出一只手放在阿暮的头发上,轻轻拍了拍:“那就先在这里好好待着咯,这里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工作可以赚钱。其他的事情,慢慢再想。”语气温柔,却没注意到她落下泪来。
阿暮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轻然一笑:“好呀。”
龙卷风忙着给三姑上最后一遍药水,信一乖乖坐在沙发上,耐心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龙卷风终于结束工作,坐了下来。
“tir那边的事情什么进展?”
“十二少收到风声,说虎青要偷偷跟一个马来人谈走私碟片的生意,时间就在下周,我到时候陪他一起去。”
“嗯。上次放火的事没证据,这次能抓住他背着老大捞钱,也算是找个机会揭发他。”龙卷风瞄了眼信一,尽量神色如常:“那个女仔还好吧?”
“她今天已经开始工作了,我中午去找四仔的时候,她正在给马叔扎针治流口水的事呢。你知道啦,马叔上次中风以后啊这个流口水的毛病一直没好……”一提到阿暮,信一开始侃侃而谈。
过了许久,他才注意到龙卷风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大哥?是有什么事么?”
“你知道她跟王九的关系吗?”
“知道啊,师兄妹嘛,一起长大的。”信一故作轻松。
“一句青梅竹马,就够压你二十年。”龙卷风心想这孩子真是没受过挫折。
信一眼睑低垂,忽而勾了勾唇,斜睨着龙卷风:“大哥,你对我太没信心了吧?整个香港还能找出来比我更英俊潇洒的?我不比王九帅多了?”
龙卷风看着一脸自信的信一,嗤笑一声:“我怕……我怕你不够阿暮打啊。”
信一:“我好端端的她干吗要打我?”
龙卷风:“你这副臭屁的样子,我看了都想打你啊。”
今晚月色微凉,信一听说阿暮去了天台散心。忙完手头的事情以后也跟到了天台。天台上有一组竹子做的桌椅,平时多被用作抽烟喝酒,今天上面放着不少瓜果,想必是阿柒送过来的。
这个阿柒,平时想多让他加个蛋都不肯,信一愤愤道。
“你也来吹风啊。”清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少女居然坐在屋顶上,一双腿在屋檐边晃晃悠悠。
信一毫不犹豫地也爬上去坐着,阿暮伸手递给他半个剥好的橙子,眼神却飘向远方。
信一自以为聪明地找了个话题:“怎么这么好请我吃橙子。”说罢剥下一瓣塞进嘴里,预料里甜蜜的汁水溢出,舌尖却带着微凉的酸。
“因为我剥不动西瓜。”阿暮轻飘飘说道。
信一闻言一怔,余光瞥向桌子,上面是十几个鲜妍的橙子和两个大西瓜。信一想:你未必剥不动。但没敢说。
男人从腰间自然地掏出一把蝴蝶刀,转动出一个好看的弧线:“我帮你切!”说罢就准备往下跳,却不料被阿暮一把摁住手掌。
阿暮终于从夜幕里抽离了情绪,眸子恢复自然的光彩,但神色些微复杂地看向自己:“你的刀,捅过人的吧?”
捅过,好多好多。
但信一还是没敢说。
“□□就是打架斗殴杀人放火么?”阿暮把悬荡的腿收回来,双手环住膝盖,“我怎么觉得龙哥一点也不像□□。”
“□□也分两种啦,一种违法犯罪打家劫舍,一种违法犯罪除暴安良,我们是后者咯。”
阿暮看起来有点无语。
“但是最紧要的就是重情重义啦!喏,上次酒楼失火那件事,本来是架势堂的内斗,龙哥不该管的。但是牵涉你了嘛,龙哥也当你是半个城寨人,所以派我一直跟着这件事。”
“有什么收获么?”
“有啊,下周要去码头探听……”“我也去。”
信一还呆着,阿暮马上接道:“不是说牵涉到我吗,自己的事总不能麻烦别人。”
信一看着阿暮闪烁的眼神,没有揭穿她。只觉得这月光致命又温柔。
几个小弟突然从隔壁楼道里出现,准备往理发店里去,一脸焦急的样子。信一暗骂一句破坏气氛,还是张口大喊道:“喂!你们几个!出什么事了!”
几个小弟见信一坐在屋顶上,旁边还跟着罪魁祸首,又急又无奈:“信哥!大老板带人来了!说要问龙哥要个说法!”
话音未落,身旁的阿暮一个轻盈地落地。
信一急得站起来:“你去哪?大老板真不是现在的你能打过的!何况你也不能随便对他动手!”信一担心阿暮,但更担心城寨。
阿暮本走到楼道入口,闻言转过身来,举起两只手掌,五指大开放在脸旁,笑意盈盈:“去洗手啊,信哥。全是橙汁。”转身走进楼道深处,声音传来,“然后再去看个热闹,保证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