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很安静,并且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王九还没来得及放狠话,信一的蝴蝶刀就脱手而出,一束光芒闪现,射进了王九的手臂,暗红色的衬衫上浸出深色的花。
啧,自己果然伤得很重,居然能被这玩意儿伤到。未做半点迟疑,他将蝴蝶刀拔下并往回甩出,却被信一接住。他看准机会立刻冲出,两人一刀一拳,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信一身手很敏捷,也比自己预想中更能吃痛。明明几拳都打在了身上,却丝毫不躲,只顾着将刀向自己身上划过。王九向来自恃刀枪不入,并不擅长躲避,此时因伤无法运气,除却全力出击外也只能硬抗。刀毕竟是刀,利刃划破衣服,继而是皮肤。
两人都带着满腔怒意与长期积压的不满,谁也没有留手,但偏又不敢真的下死手。几十个回合下来,一个额头和嘴角都渗着血,身上受了几次重击,扶着墙有些站不稳。而王九看似面容整洁,实则衣衫残破,双臂都是刀伤,衣服和皮肤被血粘在一起,花纹都变成深黑色。
此时雨势渐大,冰冷的雨点和温热的鲜血交融在一起。
王九双手插兜,站没站相,点起一支烟叼在嘴角,表情肆意:“废柴,你看着都快站不起来了。”
信一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冷笑:“你以为你好到哪去?”
“要不是怕阿暮难过,老子早弄死你了。”王九吐了个烟圈,语气森冷,“少了个麻将搭子也挺不方便。”
“别把自己摘那么干净,她哪次受伤不是你害的?”信一斜倚着墙,也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额前的碎发混合着雨滴还在往下滴血,“上次烧伤手,再上次被你老大打吐血,绑架那次你也动了手脚吧,不然阿暮不会被关进冷冻车厢。”
随着信一的言语,王九的心一点点缩紧,指甲渐渐陷入掌心。烟雾吸进肺里,却没有如预期地抽离,在他的肺和心里转着圈,如同他的内疚一样找不到出口。
“……还有她腿上那些伤,全都是因为你。这会儿装什么关心她,不觉得太虚伪吗?”信一最后一句话他已经听不见了,像忽然炸下一道闪电,整个世界明亮了那一秒,似看见了什么,却怎么也摸不清。
“她腿上的伤跟我有关?”王九极力压下眼底的情绪。
“真不是东西。”信一闻言身子微震,看着王九的眼神里写满了愤怒与厌恶,声音到了最后近乎低吼,“若不是为了下山找你,她怎么会被师父打断双腿,躺了整整三年?”
王九觉得自己在逐渐失去温度,胃里仿佛翻江倒海,脑袋也嗡嗡作响,所有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阿暮?你怎么来了?”信一惊异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空白,王九见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后,他踌躇着转过身。
阿暮撑着一把白底碎花的雨伞,站在雨雾中,一袭月白色的旗袍,跟初见那日一样。雾气濛濛,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如初见那日。
他记起来,她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真的不记得了?”
真的,一点也记不起从前了,可他明明想过要有以后。
阿暮几乎是小跑着向自己跑来,他下意识地伸出伤痕累累的双手,等待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靠近。
她不带半点停留地从身侧跑过,雨伞的边缘甚至划过他肩上的伤口,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半晌才想起来转身,阿暮将信一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撑着伞,没有质问现场的任何情况,只说道:“回家。”
他想,在过去那些年里,他一定很熟悉这两个字。但唯独这次,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而说。
王九站在巷子中间,雨水有些遮挡他的视线,身上的血被冲到地面,脚下一片暗红,他觉得身上很冰。他拦在阿暮和信一面前两人视线相交,她的眼里依旧无波无澜。
王九的嘴唇颤抖着动了动,没有说出半个字。然后他忽然展开双臂,露出他最擅长的惫懒的笑容,眸光像风中的烛火一样颤动:“我比他伤得重诶,好疼。”
阿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水落在她褐色的眸子里,像黄昏里起了一场大雾。
“让开。”
王九感觉冷风吹过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灵魂最深处娓娓道来一场痛。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阿暮撑着伞,她眼中不该有雨。
难眠
阿暮是坐着提子的车特意来送伞的,可这会儿伞有了,信一却受了伤开不了摩托。他派了一个小弟给龙哥留了言,就和阿暮一起坐上车回城寨。
“我说,”信一浑身疼,虚弱地靠在汽车右侧,而阿暮呆呆坐在左侧,眼神像死了一般沉寂,“提子一个人也可以送我回去,你要是心疼的话,就留下来,我确实也没太留手。”
“他死不了,你下次往胸口捅。”阿暮朱唇启合,话语间毫无感情。
拉倒吧。信一小声嘀咕:“那你还不得捅死我。”
回到城寨的时候发现四仔和十二少正在一块玩飞行棋。十二今天来找大家玩,谁知道正赶上信一出去吃饭,阿暮玩了一会儿又出去送伞了。两个人的飞行棋实在有点没意思,信一被阿暮搀扶着来到医馆时,四仔正生气地往外丢骰子。
“别玩了,先看看信一。”阿暮把信一往躺椅上一放,自己在柜子里开始找各种外伤药。
“哇!你不是跟龙哥去吃饭吗,怎么打起来了?怎么不叫我啊?”十二少嚷嚷着,扒开信一的刘海,“脑袋也出血了诶,不会变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