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鲜血近乎沿着直线向四周喷洒出来,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红枫叶开了整整一山坡,熊熊燃烧起来,比任何花都要好看……)
孩子像破布一样伏在地上,手指不停地痉挛,“……父亲……父亲……父亲……”好像野兽一样短促的呻吟,终于在瞳孔放大的瞬间,从睁得大大的眼底涌出了泪水。
四溅的血污中,朝苍征人和白石来梦的刀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铛——来梦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整个手臂都有点酥麻。不由得咬紧牙关,他的情形并不太好,伤口被撕裂开来,血已经完全浸湿了胸前的衣裳。比较起来,朝苍征人的呼吸丝毫没有混乱,一刀比一刀来势凶狠。来梦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湿漉漉的,只得改用双手握刀,明了一切的朝苍征人冷冷晒笑了一下。
仿佛被刀的撞击声惊醒,留衣茫然瞪视着真鹤尸体的视线,缓慢移向白石来梦和朝苍征人,两把刀刃……两把刀刃带着仇恨和愤怒的力量格在一起,火花四溅。胸口的感情突然间膨胀起来,那些被压抑了多年的痛苦,喜悦,悲伤,快乐,一波又一波袭来,心脏痛得绞在了一起。
“哇——”
“大人!”
趴在十郎左身上,留衣不停地呕吐着,早晨用过的膳食,点心,药汤,直到最后连一点清水都吐不出来。
“大人,这里太危险了,快走吧。“
“不。”抬起头颅,留衣显得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折射出摄人光芒的眼睛,十郎左不由得绷紧了肌肉,被那样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里面的强烈感情吞没,“十郎左,快去找车子。”
“大人,你……”
“快去!”眼神变得异常严厉。
“是。”
“大人。”始终沉默着的若叶掏出自己的白绢,好让留衣可以擦拭一下衣服上的秽物,“这样太危险了,我和您一起去。”
“不,你回去。”
“可是,大人……”
“在家里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笑得深深浅浅,好像又是原来的那个朝苍留衣了,一开口,山水都要沉静下来,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他。“还有,替我好好安葬真鹤吧。”说这句话时是有点艰难的,喉咙口一阵恶心,几乎又要开始呕吐起来。
咬紧下唇,红红的眼角几乎要哭出来了,“是,我一定做到,所以请您……请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主上,这里由我们撑着,您先走吧!”
眼见己方开始出现溃败的趋势,这样大喊着的青年替白石来梦接下了朝苍征人的刀,却又很快死在了他的刀下。
在剩下不多的同伴的掩护下,来梦自左侧的柏林中顺利撤走。胸口的伤并不是很深,可流了太多的血。呼吸越来越沉重,一个踉跄,来梦不得不把整个身体靠在一棵树上,闭上眼睛压制袭来的眩晕,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身体一僵,就要挥开手中的刀。
“是我”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犹如春日的微风让人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回过头,迎上了留衣那一双漆黑得映不出一点光的眼睛,“这次,请你相信我好吗?”
定定看着,然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来梦绽开一丝苦笑,却意外地扯动了伤口,嘴角有点扭曲,“我总是对你没有办法。”
“……谢谢……”有点忧伤又有点喜悦的神情,一把拉起来梦,向在前方等候的十郎左跑去。
摇摇晃晃的车子里,来梦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冷汗涔涔的额头靠在了留衣的肩上。有些担忧的留衣不停地和他说话,希望可以令得他保持清醒。
十郎左从外面掀起车帘,眼见这样无法料理的状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大人,现在我们去哪里?
“照常皇寺。”略微思索后下了这个决定。
虽然早已经猜到有这个可能,却没有想到让叶的遗族和鸟羽皇后这么快就联手了,只为了同样的一个目的——杀死朝苍征人。
微微侧过头,留衣的额和来梦的额碰在了一起,感觉着由彼此的脉搏传达而来的温热。
真的变了很多啊。
现在的你为了己身的执著,宁愿将自己投身在污秽的互相利用的泥沼中。而以前,或许想都不曾这样想过。
六年了,好漫长的六年,春树绿时,夏荷开时,秋枫红时,冬雪落时,我们都已经脱胎换骨。
八镜野见到留衣和十郎左时是有一点惊讶的,可一看到被藏在车子里已经昏迷的来梦,也就完全了然于心的样子,找了几个贴心的小沙弥,在里院中收拾出一间隐蔽的屋子。
替昏睡的青年抱扎好胸前的伤口,八镜野在水盆里洗去了手上的血渍,一股清淡的药香随着指尖的动作弥漫开来。
“大师。”留衣凑过来,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的口气。
“没事的,并没有伤到内脏,可能是他本能地避开了要害,虽然我的医术不算太好,可应付这些也已经足够了。”微笑地看着留衣松了口气的神情,挥了挥手,“我们出去说吧。”
浅蓝色的天空,阳光犹如一粒一粒沙金,闪闪亮亮,青草铺成一地的绿,昆虫优雅的振翅声,扑扑作响。花的身体都是脆弱的,白中带着一点单薄的淡绿。
“留衣,你有心理准备了吗?”八镜野背对着留衣,一向淡泊的口气不觉得凝重起来。
“……”
“你做好因为背叛朝苍亲王而凄惨收场的准备了吗?”
完全放弃似地叹了口气,留衣摇了摇头“当时我只想救他,其他的并没有顾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