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年初他持山水麒麟牌清扫了不少蒙封势力,已是这二家的眼中钉。回朝后,兄长又按着彼此约定暗自升了轩邈臣的官,更惹得二家不快。虽长宁公子雅名在外,这二家轻易不敢动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总担心不谙世事的长宁遭人陷害。
若是以前,轩邈臣听了这话得埋怨嵇暮幽眼里只有权谋。但这次,他却淡淡答了句:“好”
包厢门扉叩响,是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前来禀告方才发生之事。面上虽说是评评理,私心却是想叫长宁公子下去给自己长点面子。
嵇暮幽撩起帘幕一角,见对面铺子没有元小萌身影,便知小厮嘴里那伶牙俐齿的瘫子说的就是元小萌。
“他若偷马,你去报官就是。闹到我这儿,做什么?”轩邈臣呷了口茶,连看都没看小厮一眼。
“小的是要去报官,可那瘫子能说会道的,小的说他不过,就是上了府衙,也没个头绪啊!”
“所以,你便为着两个奴的事来叨扰我?”轩邈臣自小生活在等级森严的家族,在他的观念里,奴便是最低贱的物种,甚至不如自己喂养的看门狗。
“反正也是无事,不如一起去看看?”嵇暮幽倒是难得打圆场。不过他可不是想去解元小萌的围,只是想去凑个热闹。
轩邈臣见嵇暮幽已起身,只得轻轻搁下茶盏,从容跟上。
元小萌替黑蜜解了捆绑,正在查看他的伤势,便见小厮雄赳赳气昂昂杀了回来,指着他两大声道:“就是这二人!”
“赫兰奴?”轩邈臣首先注意到了肤色易于常人的黑蜜,不禁喃喃。
赫兰州原是蛮族部落,归顺后仍不改粗俗本性,只配为人奴仆。京中权贵近几年以豢养赫兰奴为风尚。一想到眼前这位恐怕也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内侍,他总觉得有些许不适气味,便不自觉抬起袖口掩住口鼻。
元小萌和黑蜜却未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恭敬地向他身后的嵇暮幽行了个大礼。
“他们是你的……”“男宠”二字轩邈臣嫌脏,并未说出口。但他一转眸留意到那个冷下脸来的瘫子着实有些像自己,偷偷抬眼看了看嵇暮幽,这般心思,他已全然明白。
“本王准你二人出府开店已是恩赐,你们却在这处惹是生非!”
嵇暮幽看元小萌见着自己时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着实有趣,可顾及到身边的轩邈臣,还是神色一紧,厉声斥责起来。
“王爷,黑蜜真的不是来偷马的。我一大早便没看见黑蜜人影,想来也是绕到这马厩给马喂水来了。那时门口包子铺都还没开呢,我家伙计皆可作证。现在都近午时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马都偷走了,何必在这等着被人抓呢?”
元小萌虽知道现在替黑蜜出头,无疑是驳了嵇暮幽的面子,但他还是替黑蜜不值。他尝过被人冤枉的滋味,不想黑蜜也受这份委屈。
“那你说我好端端冤枉他干嘛?吃饱了撑的?”小厮虽理亏,但仗着自己家主人端端站在身后,靖王又是个唯自家主子是从的,胆子愈发大,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
但并不是嗓门大便占理。小厮这贫乏的诡辩经不起推敲,在元小萌掷地有声的解释面前更显苍白,一时惹得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当街喧闹吵嚷,成何体统。”事实真相如何轩邈臣并不在意,只是觉得眼前大呼小叫的仆从着实丢人现眼,当下从腰间拿出几两银子丢在地上,“我两主仆缘尽,你自己拿了这些,赎了契子走吧。”
小厮不敢相信,他也算自幼跟着轩邈臣的。十几年的情分,说断就断了,连个声响都没有。
小厮仍在错愕慌乱,轩邈臣又悠然开口道:“这马年纪也大了,索性就放了吧。”
这马,名为雪鸾,通体雪白,未有一丝杂色。但于他而言,被赫兰奴沾染过,已经不干净了。
“可是这里离府尚远,没有马,公子怎么回?”
小厮似乎还未转换好自己的身份,仍殷切关怀。奈何轩邈臣只作没听见,转身朝着街面走去,徒留他一人瘫坐在地,还未想明白这短短片刻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要是不嫌弃,就让风祈代替雪鸾吧。”嵇暮幽一抬手,随从便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黑色骏马。
轩邈臣没有拒绝,翻身上马,顿了顿道:“满城都说你风流成性,你后院的人太多了,是时候清理一番了。”说罢,轻夹马腹,消失在街角。
“若真如你所说,这位公子是王爷的心上人,那你可把王爷得罪透了。”黑蜜遥望着嵇暮幽眷念的眼神,心里不禁担心,“咱们方才服个软,没准闹不到王爷那里去。”
“你没做过为什么要服软?”元小萌抬起衣袖擦拭着黑蜜脸上的血污,并不想让黑蜜产生心里负担。不过他也万万没想到长宁公子这般冷心冷情,好像对待周遭一切只是疏离冷漠。难怪感情正浓时也能说断便断。
“别人怎么说我不在意,我知道你信我就行。毕竟我是赫兰奴,人微言轻。”
“我不许你这么说!”元小萌双手捧起黑蜜脸蛋,“你没错就是没错,就是要告诉别人你没错!没犯错还得藏着掖着,凭啥?而且在我心里,人是不分贵贱的,你和王爷本质上并无不同。”
“但……长宁公子负气离去,王爷肯定会怪罪咱们的。”
元小萌瞥了眼仍在做“望夫石”的嵇暮幽,腹诽他才不会怪罪,只怕他现在正内心狂喜呢。
长宁公子多聪慧的人啊,看着自己一张脸,便真真切切地体会了王爷对他的一腔思念仍然未减。这时再把宝马相送,以马为借口,瞅准时机关切一二,这旧情复燃岂不是水到渠成?实属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