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别说了,我就在这哪里也不去,就是天仙下凡我都不看一眼!”沉卜起身给她接了杯水,扶着她慢慢喝了。
沉卜在医院待了到大姨回来,一直又等到周一才磨磨蹭蹭回去,走的时候沉女士还拉着大姨的手感慨道:“天吶,终于有一天能享受到我这好不容易拉扯大的瓜娃子伺候我的感觉了,好爽!”
本来沉卜还忧心忡忡听了这话瞬间心也不忧了人也不愁了,撂下一句:“那你就老老实实等着我下周还来伺候你!”
沉卜回了学校还没来得及跟辅导员报备,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没曾想,沉女士靠着病床朝她笑着感慨的模样竟成了最后一面。
她觉得上天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听着大姨电话里传来的哭声不可置信,却又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沉卜坐上火车去了医院,人已经在太平间了。
有工作人员带着手套在她面前拉开了一个铁格子,里面躺着的就是前一天还朝她笑的人。
突发的脑溢血,推进手术室没多久就不行了。
沉卜喉咙哽得难受,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但是又害怕触碰到的冰冷提醒着她这只是一具尸体,再也不是那个自己生病时会把自己环抱在怀里,下雨天拉着自己一起淋雨踩水坑高声笑着的女子了。
沉卜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太平间,她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洗手间,把自己关在了隔间中,开始疯狂呕吐,她哭不出来,但是反胃却让她的眼角不停溢出泪水。
干呕声逐渐停止,沉卜坐在马桶盖上,刚刚振动着她耳膜的声音消失,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沉卜跟着大姨一起安排了沉女士的后事,里面颇多讲究,她不明白,只是乖顺地跟随服从。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跟着母亲一块走了,只剩下这具身体行尸走肉那般在世间游离,一直到她在火葬场对着脸已经被入殓师化上了异样红色的母亲,她才突然感觉那心底里无法抑制的痛苦正刺破无边的麻木层层上涌。
沉女士虽然喜欢漂漂亮亮的,但是从来不会用这么鲜艳的颜色,她也不爱穿这种老气横秋的衣服,看自己时候,她总是笑眼弯弯说着不着五六的话,不会像现在这么冷冰冰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
愈演愈烈的尖锐感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看到有人把沉女士推了进去,她的心一空,只剩下一把虚妄的火在熊熊燃烧。
工作人员叫号提醒着她,沉卜来到了一个窗口,那人递给她一个系好的包裹,她辨认出来那块布,是大姨挑选了很久定下来的样式,她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
沉卜一手接过,一手托住,里面分明的棱角带着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穿透她的掌心一把将她心里的痛苦燎起,她被烫得难以忍受,落下来几滴泪水。
自此,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想。
她捧着那个包裹放入了一早准备好的盒子中,然后带着这个盒子跟着大姨回到了老家的山上,那里的工人早就准备好开始挖,沉卜亲手把盒子放入木棺中,里面还有她最常戴的首饰,最后落成了一个小小的土丘,无碑。
沉卜对着土丘磕了三个头,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她回到了学校,和往常一样上课,只是有段时间不再像之前那样爱说话,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在学校里做各种能赚钱的工作,半年过去了,她渐渐有种一切都没有变化的错觉,沉女士只是太忙,就像她刚上大一的时候那样,一忙起来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一样。
沉卜又开始逐渐和人说话,逐渐参与各种活动,她成绩很好,因为学习能让她有种可以抽离出这个世界的错觉,她也有很多时间,因为睡得很少。
因为她害怕做梦。
就这样又熬到年底,大姨一家已经搬去了国外,放假前给她打电话想接她到国外一起过年,沉卜拒绝了,她笑着说去不了,寒假还有比赛要打,很忙的,等明年一定去。
挂完电话,沉卜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坐了好一会。
天上的云黑沉沉的,偶尔有寒风吹进来,沉卜坐在黑暗中,在这个人人都归家的喜庆节日里,拿起手机给自己买了一张年三十去江城的票。
活动(一)
沉卜捏起落在肩头的一片花瓣将它吹走。
“想什么呢?”叶屿与她并肩走在外侧。
“没什么,等会要去喝酒吗?”
“怎么,昨天没给你喝够?”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沉卜反驳道。
“喝不了。”叶屿摇摇头,“再喝我今天估计真得去表白了。”
“你为什么可以喜欢一个人这么久?你怎么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喜欢而不是什么求而不得之类的执念呢?”
“就觉得她很不一样,很神秘,很想让人去探究……”
“然后你也没探究成,光只是在心里想了?”
“是啊,光是想了,看着她谈恋爱看着她分手,我还以为我就不想了,没想到……”叶屿两手一摊,“完全不受控制,我的想法。”
“挺好,勇敢冲吧年轻人。”
她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然后在一阵狂风卷起的花雨中轻盈转了个半个身,笑着望向他,在心里那看不见的清单上勾画了一笔。
叶屿本来心中发堵,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想让自己和喜欢的女生表白,难道自己的感觉错了,她就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喜欢的人是谁,还是说她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