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想要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却还敢问出这样的话……还真是个肆意妄为的家伙。
沈璃握住酒壶笑出声来“可能吗?”她止住笑,道“神君当真思虑过多。碧苍王沈璃岂会那般没有分寸。在人界的时候,沈璃面对的只是凡人行云,所以能去喜欢行云,但现在你是上古神,我怎会把感情延续到你身上?”
行止拳头一紧,唇边却是浅浅一笑。
沈璃继续道“身份的改变会改变太多事。就像睿王为了皇位会杀掉兄弟,他那么爱王妃,最终仍旧为了子嗣朝堂,家国天下,娶了那么多妃子,这并不是他错了,只是身份使然。如果沈璃有朝一日在战场上与你相遇,我也会成全身为碧苍王的沈璃。”
行止定定地望着沈璃,目光微凝。沈璃继续笑着“自然,魔界与天界都要联姻了,估计也没有那么一天。我今日想说的只是——你不愿做行云,便不再是行云,没什么好隐瞒和伪装的。本来对我来说,行云也已经死了。而我现在面对的,是神——行止。”
行止插进话来“沈璃,从始至终,行云行止,都只是我一人。”行云是在人界生活的行止,记忆性格无一不同,只是换了个身体。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沈璃将他分开来看。
但沈璃却摇头道“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沈璃拿酒壶与他碰了一下“行止神君,我做我的碧苍王,遵从旨意嫁给拂容君。与你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你不必忧心了。”
“叮”的一声,酒壶碰撞,一声脆响传来的震动好似击打进胸口,让他不由得心尖一颤,有一丝疼痛在血液里无声蔓延,暗淡了他的目光。可沉默许久之后,他还是扯了扯嘴角,笑道“好,王爷能如此想,再好不过。”
夕阳落山,余晖仍在,沈璃已喝完了壶中的酒,将酒壶随手扔进小河中,“咕咚”一声,像是给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沈璃站起身道“城门约莫关了,沈璃从今以后也不用再来这京城了,我欲下扬州寻人,神君如何打算?”行止没有答话,沉默之时,他们忽听几个奇怪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沈璃与行止都轻易地听出了,这绝对不是凡人能踩出来的沉重步伐。
沈璃神色一凛,俯下身子,此处是河滩草地,地势较浅,且有草木阻挡,行道在上方的堤坝上,此时天色微暗,不注意的话,是看不见草地中有人的。行止看沈璃面色沉凝,反而轻轻一笑,道“为何要躲?”
沈璃斜了他一眼“感觉不出来吗?”她盯着堤坝,收敛了呼吸“气息太奇怪了,而且并非善类。”还在黄昏时刻——人界邪气极重的时刻出现……
“即便如此,你也不用拉着我一起躲啊。”行止看了看沈璃将他摁倒在草地上的手。
沈璃轻咳一声,收回手。先前话说得漂亮,可是在此情此景下,沈璃还是下意识地把行止当成了那个需要她保护的脆弱的肉眼凡胎,而忘了——现在的行止神君,即便要在三界里横着走,旁边的人也只有给他让道送行。
可沈璃怎么也没想到,她将行止一放,行止就真当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站起身,拍了拍衣裳。简直完全不将对方放在眼中……放肆极了。
是啊,沈璃怎么忘了,即便在作为那样弱小的行云的时候,这家伙也可以在重重包围下,当面戏谑皇太子的身材,更别说他现在是神君的身体了。不管脸上表情多么淡然,在心里,他从始至终都是那般放肆张狂。
声响惊动了堤坝上走过的一行四人,其中一个人好像是被另外三个人押着,手一直放在身后。沈璃定睛一看,在飘动的巨大头巾之中看见了他头顶鹿角的形状,思及此处地界,她试探地唤“湖鹿?”
被押那人浑身一颤,虽未开口,却肯定了沈璃的猜测。
湖鹿是地仙,没有天界的旨意,谁敢胡乱擒人,而这三个人一看便不是天界的兵将。沈璃眉头一皱,他们这方还没出手,那领头的黑衣人倏地拔刀出鞘,一言未便径直砍了过来。
沈璃手掌一握,红缨银枪还未显形,行止便将她的肩一按,沈璃侧头看他,只见一道水柱猛地自他身后冲上前来,“哗”地把领头的黑衣人全身都弄湿了,紧接着寒气四起,那领头的黑衣人像是脚突然被粘在地上了一样动弹不得。领头的黑衣人周身慢慢凝结出细小的冰碴,竟是被冻住了。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欲跑,行止不过手一挥,如法炮制地将那二人也留在了原地。
沈璃眉一挑“凝冰术?”
“不对,止水术。”
沈璃对水系法术不甚了解,所以也没觉得这是多了不起的法术,她踏步上前,走到湖鹿身前,将罩住他头的大头巾取了下来,看见湖鹿头上的角被一道亮光缠住,光芒顺着他的脑袋往下延伸,绑住了他的嘴,又勒住喉咙没入衣领之中。沈璃眉头一皱“这是什么封印?”
其时,行止也拉下一个黑衣人的头巾,看见黑衣人正睁着大眼睛瞪他,行止扯着他的眼睫毛,让他把眼睛闭上。黑衣人更怒,但眼皮还是被行止拉了下来。听得沈璃问他,行止转头一瞅,眉头微微一皱,这才放了黑衣人向沈璃走去。“缚仙术。”
他指尖凝光,在湖鹿额上轻轻一点,缚仙术随之而破,湖鹿腰一弯,解脱了似的大声喘气。待喘过气来,湖鹿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睛里哗啦啦地滚出了泪水来。“多谢大仙救命之恩!我以为这次都活不成了,呜呜……”
沈璃嘴角一抽,这大个子还真是半点没变,像以前一样软弱啊。
待湖鹿哭够,抹干了泪,这才细细打量了沈璃一眼“啊……你,你是……”
“嗯,没错,我是。但这次不是来胁迫你的。”沈璃点点头,她指了指旁边三个人,“他们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这都是一个修仙门派惹出来的祸事。”湖鹿一声叹息,“三个月前,一个叫‘浮生门’的修仙小派在江湖上名声大起,这本不关我们的事,但是他们却开始设宴请各处地仙前去一聚,不少地仙都受邀而去,但去过之后都没了音信。那时大家都还没怎么在意,但那门派又派人来请了第二批地仙过去,第二批地仙走了也同样没有回来,大家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等那门派第三次来邀时,大家都不肯过去,可没想到,他们竟翻脸开始强行抓人。”
行止眼睛一眯“私擒地仙,可是犯天条的大罪,既有此情况,为何不上报天界?”
“大家想报啊,初时着灵物去送,可是第二天就看见灵物死在荒野里,后来有的地仙又想自己去,但一去就没了音信。地仙能有多少,被请去了两批,抓了一批,零零散散地扣走些人,便没剩几个了。”一提到这事,湖鹿又开始抹眼泪,“京城周遭方圆百里,恐怕抓得就只剩下我一个地仙了。我还是躲到了城中借着人多才隐藏了这么些时日,但是今天还是被抓住了。要不是你们……呜呜,我还不知道要被怎样对待呢。”
沈璃奇怪“你们地仙好歹有个仙身,法力不强,但也不至于弱到这种程度吧,软柿子吗?由人随意捏捡?”
湖鹿委屈地看了沈璃一眼“不是没有反抗……一些法力高强的地仙也有过反抗,只是对方好似有专门对付仙人的法子,像这缚仙术,被定住后,任是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了。而且……先前我听别的地仙提过,这修仙门派的人使的招数,不像是仙术,而……”
他看了沈璃几眼,犹豫着说了出来“像是魔界的法术……”
魔界的法术?沈璃眉眼一沉。
魔界归顺于天界,族中虽有不服者,但因为魔君政策施行得当,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魔族的利益,所以也未见有人与天界起冲突。而天界之中却老是有人认为魔族其心险恶,纵使臣服千年也不过是韬光养晦,伺机报复,但魔界一直未曾出过大问题,所以那些闲人便有如无的放矢。
而此次地仙被相继捉走的事,若是被天界知道与魔界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哪怕这些关系只能找到一丁点的证据,天界的人也会认为魔族用心险恶,其罪可诛。魔君与族人被泼了脏水不说,本就不是极为稳固的两界关系必定受到不小的冲击。
沈璃虽打心眼里觉得与天界的人撕破脸皮没什么可怕的,但撕破脸若是因为受人挑拨,难免让她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多么不爽。
“把你那什么水术解开。”沈璃一边向领头那人走去,一边指挥行止。行止挑眉“使唤上神可不是个好习惯。”言罢,行止还是乖乖解了那人身上的法术。只见沈璃已经一把揪住了那人衣襟,挥拳便将他揍到地上,二话没说,往他肚子上一坐,两只脚分别踩住黑衣人的左右手,而后将他下颌一捏,防止他咬舌或者吞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