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上梁听玉的包,推着人往门外走。想伸长手给人顺顺毛,又觉得把议长的头发弄乱了对形象不太好,只能老老实实地勾住他的胳膊,讨好地晃了两下。
梁听玉叹了口气,无奈地捏捏鼻梁,带着小孩往别的地方走。
至于覃礼……不应该再出现。
“是我先来的。”开门的瞬间,覃礼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身体抵在玻璃门前。他赤红着眼,“是我先和他认识,那时候他唯一喜欢的也是我。我们的分离本来就是一场误会,议长先生,您才是那个中途插进来的人。”
“初恋,他情窦初开的真心,”覃礼指了指自己,面上浮现胜利者的神色,“是我的。”
牵住气球的绳子在手指上摩擦滑动,梁听玉手一松,那只气球径直漂浮到天花板上,被光滑锋利的花型灯饰戳了个粉碎。
“哦?是吗?”他搂紧了男孩的腰,看着保镖将瘦削的青年拉扯至视野之外。他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这个地方。
上车时,虞夏神色复杂地看向覃礼,像是毫无防备时被一把推进了沼泽。淤泥和苔藓没过他的口鼻,让他陷入长久的失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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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梁听玉倒了杯温水,装在透亮的玻璃杯里递给虞夏。后者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还没从今天的纠纷中缓过劲来。
自从覃礼说出那件事后,梁听玉整个人都冷静得像只木偶。他带他去市中心的星级餐厅吃饭,还去礼品店买了好看的麋鹿冰箱贴。
他的情绪太稳定了,稳定到让虞夏感到害怕,整个人紧绷着,生怕梁听玉突然问起这件事。
虞夏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膛,那颗心依旧在搏动着,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骨头。他应该是喜欢覃礼的,那是他接触过的第一个人类,一个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永远忙碌的正经人类,对于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覃礼永远都是信手拈来的。
他太厉害了,像是永远自带光芒。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皱眉、一抿嘴,都会让虞夏睁大了眼睛,心甘情愿将他视作天上星。
或许就像覃礼说的那样,他有一颗情窦初开的真心,完全地献给了对方。
每个人只有一颗心,结果就是他没办法把那颗心再献给梁听玉了。
虞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目光偷偷瞄向梁听玉。对方原本靠在小吧台上,此时正转过身,不知道在桌上翻找什么。
于是虞夏又抱着“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念头,偷走一秒又一秒喘息的机会。他能明确感到梁听玉不高兴了,因为覃礼说他喜欢的是自己。可是当初他悄悄靠近覃礼想尝尝他用来护嗓的药剂的味道,少年只是平静地把他推到一边。
梁听玉应该高兴的,如果他知道虞夏现在只喝他的水的话。
“想好了吗?”梁听玉转过身,手里拿着本半旧的杂志。
他翻了两页,目光投过来。虞夏紧张地舔舔嘴唇,“就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喜欢过他,两小无猜的时候?”
虞夏沉吟许久,低声答了一句“嗯”。
“所以,现在你是怎样的想法?”梁听玉又问,“重逢之后,依旧对他……很依恋?”
“他过得不好,我说过会给他钱的。”虞夏觉得口渴,他又喝了点水。
目光草草扫过几行文字,梁听玉低低地叹气,“如果他想要的是别的呢?”
“什么?”
“很显然,他更希望的是你回到他身边吧。”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的苦笑,“你怎么想?”
两边同时陷入沉默之中,只剩下翻页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我觉得……我觉得……”虞夏捏着杯子在手中转了一个又一个圈,“他看起来不太好,每天都要很辛苦地找活儿干,我给他一些钱,然后……”
“然后?”
无形的压力钳住了他细长的颈,他吞了吞口水,依旧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同时又心烦意乱起来,“梁听玉,你看起来很累。而且自从在船上就总是不开心,你能去睡觉吗?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杂志被轻轻合上,放回了原处。梁听玉道:“我累是因为我需要工作,需要随时随地应付一些官员和记者。而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男孩正在被别人撬墙角。”
听起来像在谴责他是一个对象在外努力赚钱养家、自己却勾三搭四的坏男孩。难道他没有努力工作吗?他暗杀别人的时候彻夜赶路都不睡觉的。
“我又没有被撬走。而且,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都同时有好几个对象,”虞夏心里也有点生气,“我只有你一个,算上虞小猫也只有两个,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你指的是开放式关系?”梁听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想要那样的关系?”
虞夏愣住,仔细琢磨了一下“开放式关系”五个字的意思。他目光闪烁一下,嘟哝道:“可能吧。”
他把脑袋搁在腿上,心虚地不再去看梁听玉的脸色,只顾着自己玩一撮头发。
客厅里的氛围压抑得令他难受,他玩了一小会儿,继续抱着自己的腿,默默地用目光描着地板的缝隙走迷宫。
他听见梁听玉不止一次地叹气,微微颤抖的声音将对方的失望和难过传达得淋漓尽致。他原本想说些今天早上和网民吵架的事情哄他开心,可杂乱无章的思绪却让他无从开口。
就这样过了许久,客厅里终于传来的脚步声。
抬起头,梁听玉正站在他面前,满眼都是疲惫和失落。他垂着眼,于是虞夏再次看见了那颗藏在眼皮褶皱里的小痣,低低地垂在眼睑旁,如同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