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谢谢。”
老管家鞠了一躬,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头好痛……但也睡不着,梅提欧坐起了身子,打开盒子挑出了老管家提及的信件,掏出怀中嵌有祖母绿的匕首拆开了信件,扫了两眼。
“……什么?”
他拿着信件,从头仔细再读了一遍,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海上
西海的季风在冬天从西北向东南吹,海船就成为了返回王都最快的方式。
在怀夏城的事已了,为了在圣洗礼日前赶回都城,早幸跟着少年们从泉港登船,踏上了烟波浩渺的航行之路。
然后早幸就很不幸地发现……她晕船。
好心的船员和乘客给了她特别酸的柑橘和一些晕船药,药她喝了,橘子被吃下后又以黄色浆水的姿态被她送进了大海。这里缓解晕船最有效的其实是神官的清醒咒,但法术没法在她身上生效,克尔泽和霍兹只能看着食欲基本归零的早幸干着急,早幸抱着他们递来的水杯时头脑昏昏沉沉的,呕吐欲和愧疚感让她又想去跳水了。
好在几天后她终于适应了,恢复到了可以在风平浪静时去甲板上散步的程度。
今夜就是这样的时候。
将已被晒干的橘皮揉碎制成香囊,她一边轻嗅着柑橘类特有的清爽香气一边趴在栏杆上,今夜幸而有月,并非一汪黑水的无边海面上被月光打开了一条光的道路,在温柔的风浪中微微晃动却坚定不移。
一直盯着海面会头晕,她只能隔一会儿去看着月亮。
“小姐。”
背后有声音传来,早幸转了过去:“王子殿下。”
梅提欧僵住了:“……早幸。”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按你喜欢的方式称呼就好。”
“不……”
梅提欧走了过来,扶着栏杆和早幸一起看着月亮。
或许是夜幕太过沉重压得人发不出声,难得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霍兹说了,你最近像一直被什么心事困扰的样子,他们问你又不说,”早幸微微侧过头,看着梅提欧在风里晃动与月光同色的发丝,“是因为我吧。”
“霍兹……”梅提欧为同伴的多嘴叹息,又觉得对不起他们的好意。
“我在和你们踏上旅途之前就说过,我愿意接受这里的判决,去魔境的经历已经是我赚了。”
早幸看着倒映着群星与月的海面,身体恢复后之前想归于大海的想法又不可思议地沉没进了意识深处,但她会接受自己的作为带来的后果,不管她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梅提欧深吸了一口气,深夜甲板上的空气潮湿又咸腥:“我没法接受。”
人的感情是会在共同相处中不断积累的,他以为他会一直作为皇室的一员维持对公理和秩序的信仰,但实际在看了那封信后,这份信仰出现了一丝裂痕,感情却如抓住机会的水流渗透其中,只待冲溃这座大堤。
“小姐,抱歉,我一直没下定决心,但现在我想好了。”梅提欧看进了早幸黑曜石般的瞳孔中,“你对那个神甫做的事已经不重要了,更为要紧的是你异乡人的身份。”
“异乡人,如果是能力过于强大的会被招安,为王国所笼络。”
“但能力不足的,或是不顺从于人王的,会被秘密处死。”
“而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早幸怔住了,良久,问道:“为什么……能力不足的也要被处死?我这样的不是对你们毫无威胁吗?”
“异乡的思想、概念、技术,对这个世界非常危险,不亚于魔境的污染,”梅提欧有点不敢看早幸的脸,“在王室秘藏的历史里的确有几次差点被最不起眼的异乡人颠覆统治的记录,你在旅途中告诉我们的很多事也指向了世界发展的新道路,即使你无意于此,只要被有心人利用的话也会成为武器。”
早幸想,这完全超过一个高中生见识的范畴了,她没法反驳。
她转过身与梅提欧正面相对,大海茫茫,她身体不适,是个发生坠海意外的好地方,早幸闭上了眼:“你是我的处刑人吗?”
她说过她会接受所有审判,她也觉得这趟旅途已经获得了比自己想的多得多的东西,在这里结束也好。
至少神甫的事不算事的话……佩拉和维克多安全了。
完全是引颈就戮的样子。
梅提欧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姐!我说了我不接受!你也别接受!”
早幸疑惑地睁开眼,梅提欧看着她,叹气,从怀里拿出了那柄祖母绿匕首,指腹沿着刀刃走钢丝般摩挲过去:“有人会因为一把刀过于锋利而扔掉它吗?那我们就能因为一个人存在潜在的危险、可能被敌人利用就杀掉她吗?父王虽然给我下了命令,但我不能理解,所以也不会执行。”
他把匕首扔入了大海:“但你的存在我会在这里抹消掉,你的死亡会出现在王庭的记录中。”
他对早幸说:“下船后,你会成为一个新的人。”
“……谢谢。”早幸不知道梅提欧为此纠结了多久,这个很爱演的王子在同伴那里都瞒不住了,想必是相当的烦恼。
但这样算下来自己欠了他两命了。
她的生命变得多么宝贵又沉重啊。
第二天梅提欧和同伴们摊牌了,说清了王庭的来信内容和他的决定。
对此希尔伯无语:“……你们光明神信徒里真的有几个向往光明和真理的吗。”
光明神教是赫林戈的国教,上层阶级基本都是信徒,但就希尔伯的观察来看发展到现在已经变得陈腐又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