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昱关切道:“洛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无碍,只是突然扭伤脚踝。”洛肴竭力扯出个三分真切的无恙假面,强迫自己凝固在沈珺身上的眼神不要那么诡异。
景昱仍有担忧:“是否要休息一下?”
洛肴摆摆手,连连道:“赶路要紧。”
推辞三番,见众人不再注意他后,洛肴咬着牙悄声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在有方才插曲的时间打岔,南枝已经缓过神来,嗓音也从冷颤中平和,“仙君已经死了,但也不是真的死了。”她犹豫着斟酌用词,“是他应该已经死了。”
洛肴:“”
见南枝的情绪渐渐平静,洛肴也猜测事情应当没有他胡思乱想得那般严峻。悬在嗓子眼的心狠狠摔回原处,血液又重涌向四肢百骸,这才有心情怨怼一句:“这是什么废话。”
“意味着他是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但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南枝无实体的单薄身躯仿佛被吹动,连带声音也显得缥缈。
洛肴莫名错觉她翩飞裙裾与沈珺的衣袍竟有几分相似,又或许是被南枝的话语影响才有此联想,他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他的命是被人吊着的?”
南枝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确定,“可是,这世上真有能逆天改命的人吗?”
长野的风打着漩儿从洛肴衣角掠过,头也不回地蹿进参天蔽日的树荫,唯留下钝闷仿佛呜咽的风嗥。
南枝未得回应,奇怪地瞟他一眼,只见这位一向吊儿郎当的鬼修面无表情,眉宇间浸透着久睽的沉冷。她这才惊觉那双眸不含慵懒随性时就如墨色的钩子,直教人一品其中锋利的冷冽。
不知在思忖什么,才流露出如此神色。
但尽管再讶然,南枝还是很有眼力见的选择了闭嘴。
大约又行了三刻钟,沈珺才停下步伐,表示此处远离人烟,可以准备祭剑御行。
景宁率先祭出镜明。能位列天下名剑之九,此等佩剑皆与心脉相系,是有剑灵的宝器,注入剑主灵息时梵音铮铮偈语流彩,好不华贵,看得南枝都不住啧啧称奇。
相较之下,景昱和景祁所持都只是却月观中最为平常的弟子佩剑,名唤映雪,御剑全靠术法运转维系。而出乎洛肴所料,沈珺御剑所用也是映雪,摇光则端端正正地佩于腰际。
景昱瞧洛肴站立着迟迟没有动作,便问道:“洛公子不御剑么?还是有符篆传送之术?”
洛肴认真思索起南枝那不靠谱的鬼画符,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让这群白飘飘载自己一程,就听沈珺道:“你同我一起。”
言毕朝洛肴勾勾食指,血色寡淡的薄唇似笑非笑,“要不然跑了可怎么办?”
洛肴讪笑说怎么会,严严实实地往沈珺身后一贴,双手环住劲瘦腰身,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总感觉身后的热源过于炙热,沈珺颇为不自在地用手肘推搡他:“你要勒死我?”
“我恐高啊,仙君。”洛肴明知故犯,无动于衷。
不过这可是句实话。抱紧了洛肴才发觉,两人身高刚好能够让他低头将整张脸埋入对方后颈窝,鸵鸟埋沙似的开展掩耳盗铃式遁地术,暗自发誓一会儿天塌下来都绝不抬头。
身后人的发丝若即若离地磨着耳廓,说“仙君你可要行得慢点”时的湿热气流悉数扑洒在颈部肌肤,惹得沈珺微不可察地一僵,半晌才忍耐住把身后狗皮膏药甩掉的冲动,艰难道出句:“好。”
但剑却是疾如离弓之矢,“嗖”地顷刻飞出十里。
洛肴:“”
漌月仙君,您真的觉得这算行得慢吗?!
只闻耳侧风声如雷,洛肴双腿软得像煮熟的挂面,整个人仅依靠牢牢钳抱着沈珺的两条胳膊支撑,错觉下一秒就要随风飘起来。他的魂都要裂成两半,一半痛哭流涕着说仙君还好有你,一半破口大骂着说沈珺去你娘的。
当他的腿终于颤巍巍地挨着地时,脑颅里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当即头晕目眩昏天黑地,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洛公子,你还好吗?”景昱的脸闯入洛肴眼帘,模模糊糊一分为了好几个。
洛肴死气沉沉的,已然没有力气搭理他,只颤微微地抬起一根食指,虚弱地朝一侧晃悠两下。
“你是不是想说再休息一刻钟?”景宁也将脑袋凑上前来。
洛肴皱眉,手指摆动的幅度大了些。
景宁挠挠后脑勺,“啊,那就是再休息两刻钟!”
洛肴双唇咀动,张了张口。
景宁凑近了想听他说些什么,还没得出个所以然,只听耳畔“咳”的一声。
景宁满脸惊悚弹得比自己爹要踢他屁股还快,不料被足下碎石一绊,当即摔了个屁股蹲儿,连带脸上白晃晃的腮肉都随之一颤,惊吼:“洛肴你忍住——”
好在洛肴只是干咳,景宁心有余悸,拍拍胸脯道:“还好还好,我这身校袍可是绣了金丝的,吐脏了你可得赔。”随后皱起小脸揉着摔疼的屁股,毫不客气地指挥到:“景昱,你去寻点溪水来吧。”
景昱回答他:“仙君方才已经去了。”
话音才落,一袭月白衣袍的身影便挑着个水壶走来,往洛肴怀里一扔:“喝。”
沈珺环顾四周,“景祁呢。”
得知景祁先去周围勘探,又已离开快半柱香时辰,他有些不悦又忧心的情绪挂在眉梢,使双眉间那片皮肤隆起淡淡的丘壑,“有些莽撞了。”
“涂山现如今不就是寻常山头么?”景宁漫不经心道,“许是看见什么深林野味分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