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觉得自己体内极冷,那冷意像融化的雪水一般从她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向外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但她却并未有丝毫的难受之处。她的身体依旧柔软,她的剑依旧锋利。终于,那冷意在经脉汇聚,如溪流般汩汩流淌,宁和紧闭双目,五指紧握剑柄,顺着心意一剑挥出!
只听得“唰”一声轻响。
一道森白剑气斩在地上,将地面斩出道深而窄的凹陷,陷口之中霎时间覆了层细细冰霜。
挥完这剑的宁和觉得略有疲惫,于是缓缓停下来,转头时见了此景,不禁心头微喜:我这是终于练成了?
刚要露出点笑意,就听身后传来句:“你体内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寒气?”
宁和回头看去,就见祁熹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坐在不远处的树根上,两柄剑放在脚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宁和想了想,把金煌真人那以生灵之丹搭配寒洞,将自己救活之事略略讲了讲。
祁熹追听后皱起眉,说:“我观你所练之剑似为一阴一阳,以你如今体质,怕是阴剑易成,而阳剑极难。”
宁和听完一怔,心头那点喜意就散去了,点了点头道:“多谢指点,我知晓了。”
此时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宁和准备找处石头打坐,而树下的祁熹追低头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祁熹追忽地站起身,对着手中两把剑犹豫了一下,反手把宽剑插了回去,提着长剑,对宁和道:“来,与我打一场。”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叫宁和愣住:“我……”
祁熹追说:“我所修烈火道,乃极阳之道。你与我交手,可感何为阳烈之剑。”
宁和这才明白她此句之意,忙起身将剑握在手中:“多谢,还请祁姑娘赐教。”
祁熹追的剑,就如她的人一样,气势汹汹,有一往无前之意。右手宽剑拍击劈砍,动若山倾海啸,刚猛无匹;左手长剑则以刺挑为主,招招凌厉凶狠,剑尖隐在宽剑罡风之后蓄势待发,有若猛虎之牙,只待伺机探出绝杀一刻。而这双剑所斩出的每一道剑光里,都带着层火红的、烈焰一般的浮光。
她与宁和对战,手中只握了长剑。
祁熹追停在了离宁和约摸三丈之外,持剑望向她。宁和也握紧了手中剑柄,屏气凝神以待。
她二人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白衣,俱是身量高挑瘦削、素面朝天,一头乌发束于脑后。两人提着剑相对而立,真仿若倒影两面。但二者却又截然不同:红衣的祁熹追面容冷肃,目光凛然,通身煞气腾腾;而白衣的宁和神情认真,目光之中却仍是一片温润平和。
祁熹追动的时候,未发出丝毫的提醒之语。她只是低头看了眼手中剑,再抬头时,便毫无预兆地合身扑了过来。
宁和方才只是站在一旁旁观,虽有感触,但到底没有此刻真正面对而立时深刻。而只有真正亲身对上祁熹追的剑时,才能切实体会到那气势是何等可怖。正可谓剑气如山岳、剑光似海倾,骁勇无双,直叫人生出无可匹敌之感来。
人未至,剑锋先至。
但见劲风之中一道红影如电,祁熹追横剑于前,漆黑双眼之中一片冷肃,目光中是全然的专注。前扑、挥剑,统共不过几息间,两道散发着淡红光焰的剑光便朝宁和当头斩来。
电光火石之间宁和双目微缩,脑中甚至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使出天地式中一道阳关三迭以应对。这所谓阳关三迭,既将剑锋一连送出三次,剑波如琴波,既快且密,如渔网般将敌者团团包围,虽不凌厉,却能令敌方耗费大量气力。而同时人出剑后,则向地匍匐而去,从敌方下盘方向滑过,随后再以剑点地重又翻身而起。先攻后躲,可谓攻防兼备。
祁熹追长剑直劈,撞上宁和挥出的剑风,却如刀过裂帛去势不减,只稍慢了一瞬。而宁和贴地而下,腰弯时似风中柳,起时又如满月弓,险险避过剑锋,自祁熹追身后重新立起。
宁和微微喘息,抬手翻过袖口一看,只见原本干干净净的月白布料上如今斜划过了一道长长的焦黑痕迹,正是被祁熹追剑锋所燎。这就是火烈之气。只是这么轻擦而过,不仅袖子,宁和甚至觉得袖中手臂也在隐隐发烫作痛,想是已被剑气灼伤。
不过她来不及察看,只因祁熹追一击不中,不怒反笑,道了声“不错”,就又提剑纵身而来。
这还是宁和头一回见这位祁熹追姑娘笑,只见她唇角上勾、眉稍挑起,配上那双眼眸中亮起的狂热兴奋之色,真比不笑时还要骇人三分。
周遭温度极具升高,而红衣猎猎的祁熹追正是这所有热气的来源。她就像颗绯红的太阳,追着宁和满地乱砸。
宁和起初还想着寻机反制,如今却再也无暇顾及了,只设法躲避祁熹追的剑尖就已让她竭尽全力。
又过半刻钟不到,祁熹追已经快把她二人脚下这一块地劈成焦土。一剑刚歇,一剑又起,宁和狼狈万分,实在避无可避之下,只得回忆方才所练阴阳式中阴剑式法,回身握剑仓促一挥!
置身强压之下这一剑极为用力,宁和斩出后只觉经脉之中一空,连脚下都跟着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白蒙蒙的剑光飞出的一刻,原本燥热不已的林间瞬间冷了一冷。剑光过处,焦黑的、冒着腾腾烟气的地面冷凝下来,细小的咔嚓声中,一层薄薄的白霜迅速铺开。
白霜随着剑风向前蔓延,如同自宁和的脚下延生出了一条雪白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