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你治不治。
付锦衾失笑,她刚好朝他看过来,神情倔强里带着点儿傻,不知道怎么想的,坐他旁边去了,好像这些人里最懂她的是他。
门缝里钻进来点儿风,她穿得单薄,瑟缩了一下。他抬了下眼,最终还是没动。
后院的药煎好了,小童打着呵欠送进来,让瘸腿婆婆服了药汤。之后点灯熬油,观察了半盏茶的功夫,没什么异样,老冯便示意几人可以走了。
付锦衾跟着老冯去付诊金,老冯站在药柜前称药,浓烈的草药味逐渐在室内扩散,归尾一钱,赤芍二两,人都出去了,只剩他们俩。
老冯将药分成几等份儿,手上不停,也没抬眼,话却扔了过来,“那姑娘不是善主,内力纵横交错,汹涌澎湃,是气血逆流之相。”
付锦衾看着药,打量着他捆好的一包,音色平平,“我不懂医理,还请冯老明示。”
“走火入魔。”老冯包好内服药,转身去配外伤的方子。
付锦衾玩儿药绳的微微一顿。
今次就诊是个意外,若没陈家婆婆这一遭,他也会找个由头带她过来,冯径的医术他信得过,他说是真,便是定论。
“能治吗?”他问老冯。
“你想治?”老冯回身,两人都笑了一下。
老冯正色道,“她身边那两个人功夫不俗,这么个人物丢了,肯定会有人来寻,若是死在这里,不容易料理。”
他在提醒付锦衾,纵使这人走火入魔,真有些来头,也轻易不好动作。她不像孝义六杰,身后没有派系门众支撑。这种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宜在自家门口大动干戈。
老冯说:“可查出什么来头不成?”
“没人见过。”付锦衾道,“细数下来倒有那么几号人物,山月派司另,五毒门九尝,嚣其门鬼刃,都不是正道上的东西。”
这些人仇家多,别说门主,就连手下都只有一个名号。江湖之大,妄图精准寻出一个人的来历,实如大海捞针,尤其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这几派倒是没与我们交过手,若是一直这么疯下去,等她的人找来倒也罢了。实在有变 ”老冯沉吟。
付锦衾轻抚袖口处的滚金袖澜,天色渐亮,透在织绢纱的直棂窗上,现出浓郁的深蓝,他看向窗外,窗棂子上嵌着一条缝儿,能看见一道跺着脚驱寒的小影。
“实在有变。”付锦衾启唇道,“就为她寻处山明水秀的地方。”
选一副棺材,雕一幅满画,她出手艺,他出钱。
老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语气似与平时不同,却又察觉不出什么。
老冯不知他心里所想,付锦衾却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说出这句话时,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这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眼下另有一件要事要办。”
他从袖筒里夹出一只流星镖,“你可认得这个?”
老冯接过来细端,很快说出一个名字,“弩山派郑路扬?”
江湖上用流星镖的不在少数,但在镖上做血槽,又雕的这么花里胡哨的,只有郑路扬一个。
付锦衾道,“梁上君周计郸半个月前刚从老友仇忌光手里盗走了第二张假图,原本以为就此安然,却没想到在复盘山一带露了财,被流星镖郑路扬盯上了。周计郸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偷香窃玉,梁上做鬼还拿得出手,真对上郑路扬这种人,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老冯不解,“那这镖,是从何而来。”难道郑路扬和周计郸都来了乐安?
“这是伤了陈家婆婆的贼人留下来的,婆婆说他受了很重的伤,这镖上有血。”
“所以你怀疑,伤了陈家老太太的,就是被郑路扬追杀的周计郸?”
穷途末路,入宅行窃,老冯嗤道,“这周计郸可真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付锦衾摇头,“我也只是猜测,若是有人带着伤来你这里抓药,留下他便是。”
药铺门开合,短暂冲入一点深蓝,又随他关门的动作,将一切清冷隔绝到门外。
付锦衾带着药出去,停在门口的马车早就走了,门外只有牵着马等他的姜染。天冷了,尤其清早,说话都能喷出一口“仙气”,她喷着气儿问,“怎么这么久。”
他要是再晚出来一会儿,她半截身子都得冻没了。
付锦衾跨上马身,扔给姜染几包药,“老爷子有医嘱,左边的药内服,右边的药外敷,内服一日两次,右边的药一天三遍,忌生冷,茶也少喝。”
姜染抱着药记了一会儿,又听到他问,“怎么不先走?”
她那件袄子给了陈家婆婆,仅着单衣守在风里,能不冻得打抖吗?
她吸了吸冻红的鼻子,“这不是等你吗,诊金的事多谢你。”
她没敢问他出了多少银子,想来肯定花费不少。她没能力出这个钱,话总是要带到的。显得她得体。
付公子冷哼,“先谢了,好跟我赖掉这笔银子?”
她也不反驳,纵身上马,利落地仿佛将这个动作重复过无数遍,夸张的抱拳拱手,“知我者,付掌柜也。”
才刚说完,就被一件连珠纹的披风盖住了脸,这披风上有种好闻的香味儿,她胡乱找出口,笑着钻出头来,将自己裹紧了,身上全是他的余温。
她说,“你素日都熏什么香,我很爱闻你身上的味儿。”
“哪有什么香,无非是些松竹之气。”付锦衾理了理身上,听风爱用松木箱子放他的衣裳。
“松竹也不似你这般好闻。”她深吸气,“好像还有点心味儿,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