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有很多种说法,平灵选了一种最直接的。
“嚣奇门大长老,干元八卦掌,顾念成。”
火里蹦出一个火星子,炸出一声不安于室的辟啪,这个答案让姜染不自觉地生出厌烦,尤其嚣奇门那这三个字,总让她有种粘稠的,腥腻的,刚从血浆里捞出来的腐朽感。
这种感觉迅速让她联想到一个人。
鬼刃。
“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姜染问。
“两金印。”平灵说,“您刻到木雕上的那个图案,就是嚣奇门的召集令。我还想问您呢,当初做一百个木雕让张进卿南上去卖,莫非就是想召集门众过来?”
嚣奇门在南面设有分坛,她失踪以后就有大批门众出门寻她,张进卿一路南行,有买到木雕发现两金印的,必会向张进卿询问出处,只是没想到那木雕被顾念成一个人买下来了。
平灵说,“南边都是老顾的人,您若是想调他的人来也无不可。”
姜染道,“我谁的人不调。”
她根本不知道两金印是召集令!
她开始反覆思索自己做木雕的过程,那时的目的非常简单,跟她对张进卿说的一样,闲极无聊,看到了木料,就不自觉地做了很多木雕,再然后,她在梦里见到了鬼刃——
“你觉得这个图案怎么样?”她给她看两金印的图案,她当时觉得非常亲切,她说既然喜欢,何不刻到木雕上卖出去。
那次之后,那个图案就深埋进了她的脑子里,她会下意识在木雕上刻下它的形状,有两次她夜里犯困,意识模糊时鬼刃还短暂的“操控”过她的身体,曲着眼睛在灯下帮她刻木雕。她还暗暗惊奇过,她怎会这么好心。如今看来,那个替她坐在小木墩上,弓着背,暗搓搓带着某种兴奋刻小花的背影,简直就是早有预谋,臭不要脸!
真正要做召集令的是鬼刃,真正想把嚣奇门的人叫到乐安的也是鬼刃!
想明白这些之后,姜染怒了,猛然发出一声暴喝,“王八蛋,你叫人干嘛?!”
平灵魂都快吓没了,赶紧出言解释,“我没叫人,是您刻木雕”
“不是说你。”姜染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是这事儿她跟平灵说不清楚,也没多做解释,推着她赶到门口,关门落锁,对着空气掐腰又是一嗓子。
“我问你话呢!”
被推到门外平的灵傻眼了,这不是姜染第一次自己跟自己吵架,之前就见识过,但没这次这么激动。平灵不敢走,也不敢进去,没多一会儿剩下那四个也出来了,傻着眼在门口蹲了一排。
“你嚷什么,乐安城有人要探我的底,我当然要叫人过来,不然你之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耳朵里终于冲进一道懒倦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鬼刃。
姜染只恨不能在现实里面对面揪住这人的衣领,“你死老子都不会死!你骗我做木雕,还用两金做引,良心让狗吃了?”
她最气的不是她骗她做召集令,而是她借两金骗她。
太师父是她心里最珍贵的回忆,鬼刃与她同为一体,怎舍得用她做引?
“我何时用两金骗你了,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我可从没说过那些话。”
那人声线凉薄,实在不配称为另一个自己,姜染提裙坐到一面铜镜前,发狠往镜上的人“身上”戳,仿佛镜子里的人就是鬼刃。
“我没闲工夫跟你拌嘴,现在人来了,但是不称你的意,就来了一个老头儿,还把一百只木雕全买下来了,除他以外,没人看见那些木雕。”
鬼刃也不是时时都能“睁眼”,知道的内容偶尔也有疏漏。
“老头儿?你说顾念成?”
“是!”姜染缓和了一会儿情绪,没好气的问她,“他是能信得过的人吗?”
她不了解嚣奇门的过往,简单来说,是她与鬼刃各占着彼此人生的一部分,她是上部,在雾渺宗,鬼刃是下部,在嚣奇门。她现在连上部都没记全,更别说后半部分的事儿了。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嚣奇门是一个让她忘却过自己的地方,她能看到最终的结果,但是她不想成为曾经的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她都想尽力做出改变。
“我最信得过的只有自己。”鬼刃没有给她准确答案,甚至大有让她自生自灭的趋势。
多讨厌!鬼刃多讨厌!!棺材铺的小掌柜比她可爱多了。
“你非得这么说话吗?”姜染的火又被她拱起来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高深莫测。”
“你非得这么缺心眼吗?”鬼刃也气,她那段时间一有机会“出来”就做木雕,点灯熬油地磨了几个晚上,就换来一个顾念成,她不亏吗?
“你跟他说让他把人招过来。”鬼刃说。
她做不了姜染的嘴,何时出来,能不能出来全靠契机,而且她发现姜染越清醒,忆起的回忆越多,她的“份量”就越少,她甚至担心再这么下去,她会彻底消失不见。她想要掌控她的身体,可姜染占得太“满”,她没有位置,也没有缝隙。
“不可能,我叫人过来干嘛?血洗乐安还是给你摆排场。”
不仅不给“位置”,她还挤兑她。
“什么叫摆排场?我本来就有排场,你个做棺材的穷光蛋懂什么?”
“你才穷光蛋!我刚从顾念成那儿赚了七十两银子!”
“七十两还叫钱?”
“两人”彻底吵起来了,而这出对骂的大戏在旁人看来就是单纯的自己骂自家。平灵等人用刀子在窗户上划开一条小缝,眼睁睁见她把另一个“人”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