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直被两边人明里暗里保护的姜染,顾念成从未放出过她在付记的消息,不是放不出去,而是知道此事的只有酆记五大刺客以及自己,他必须保证自己不被怀疑,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操控剩余杀手。
他跟付锦衾有一件事是不谋而合的,就是内耗。
耗掉那些没用的废物,留下最有用的杀手,而在此之前的那些人,不算白来,一是更加保全了自己,二是制造混乱,便如他之前所说,酆记总有应接不暇的时候,姜染也总有落单的时候,他正在慢慢策划着一场计划,找机会让人“寻”到她。
而在此期间姜染其实过得比所有人都煎熬,杀手进城之后她就彻底在付记住下了,五傻不让她回去,她也尽量不在白天出来。可是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她是个活蹦乱跳的人,不拘管束,时间长了就极容易暴躁,包括付锦衾陪她,她都开始心不在焉。
她耳力不差,每逢有人冲入酆记,都会第一时间惊醒。她能清晰的听见兵刃交接,内力相抗,能想像出一切打斗的场面,即便隔着院门高墙,依然能嗅见浓稠的血腥。
她渐渐感受到沉闷、压抑,她像一头被过分保护在笼中的困兽,分明有着尖锐的獠牙,可怕的利爪,却被所有人劝说着不要露面。鬼刃在此期间出来过无数次,笑她怯懦,笑她胆小,笑她明明是刺客之首却情愿做一只缩头乌龟。
她知道她才是不怀好意,知道她在等待“缝隙”,包括她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化也有她的“功劳”。她要她变成她,要她重新做回鬼刃。
“试着接受我,你会发现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你可以杀光那些人,不留一个活口的离开这座小城。还记得两金的话吗?她对你最大的希望就是,夺了天下之主的位置,傲视群雄,将所有名门正派踩在脚下。”
鬼刃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循循的诱引,她不断重复这些话,不断以“接受我”这三个字作为开头,她心里知道不对,知道太师父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可她的意识产生了偏离,甚至有一两个时刻,还相信过那确实就是太师父曾有的嘱托。
她看见鬼刃在对她微笑,看见她拔出腰间的鬼刃剑要拿给她,“握住它,这世上便无可惧,万法皆空,唯你是因,唯我是果,唯你我共生——才可睥睨众生!”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看剑上锋利的寒光,看它凝固过无数浓稠的血槽,看她剑柄处深刻的两金印!
“不对!”姜染摇头。
“哪里不对?”鬼刃渐渐烦躁。
“太师父从没有这样的嘱托。”
“你怎么知道没有。”鬼刃一步步靠近,“只有我才能给你力量,只有我!”她忽然对着姜染一个前冲,还没沾到她的衣角就被一股力量震开了。
“你发什么疯!”
“即便重新找回那些力量,我也不该成为你!!”
姜染猛地从床上睁开了眼,攥紧手掌,浑身紧绷地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她把鬼刃推开了,在她妄图强行让她变成她的时候。
可是鬼刃仍旧冲开了一样东西,她冲开了那页一直在她这里翻不开的,有关两金、月集,以及整个雾渺宗的那段完整的过往。她冷汗涔涔地望向严冷虚空,无措地看向飞速翻动的“纸页”,知道那里有她的悲,她的喜,她的念,她的恨!
瞳孔里卷进一片飞走的黄沙,一间飘摇的小店,以及一群十年前尚显年轻的武林正派,以及年仅十二岁的自己。
那是一处名为同道的地方,再往前行便是大名鼎鼎的同道武场,那里即将举行一场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名为切磋,实则是各路门派争夺排名,稳固地位的一场角逐。
雾渺宗从未参加过任何一场武林大会,不屑入这浊池,也从未争过什么排名。那日她带人途径同道山,本是为太师父好友盘月真人送生辰之礼,腹中饥饿,便找了一处饭馆吃饭。那里各大门派齐聚,坐满了整间小店。她带人在门外席地而坐,一来歇乏,二来吃些简单饭食好继续赶路。
他们穿得简单,因不想透露身份,特意在宗服之外裹了一层布衣。小二见他们穿得破旧,也没给什么好声气,扔下一盆热汤,一碟咸菜便进屋去了。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里面是喝酒吃肉,自命不凡的世家人物,外面是他们眼中低于眼底的寒酸叫花,不时侧目,有漠然也有闲极无聊的好奇。
“门外那几个是哪个门派的人,参加同道大会竟也不捡身儿体面衣裳穿。”
“看不出来,也没见他们身边有师父带着,大部分都没长开呢。”
“柳词观的?”
“不像,那种小门派连参加比武的资格都没有。”
有人低声议论,也有人拔高音量。
“我看是丐帮的吧!”是道声色尖利的女子音色,年纪应该不大,还带些稚气,语气却已傲慢天成。
“小师妹!”身旁师兄连忙出声拦阻,“有胆子进同道地界的,都有几样功夫傍身,你看他们年纪虽小却个个配剑,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长辈们都在二楼议事,他们这些各派弟子虽早晚在武场交手,没正式站上同道台前,还是收着些锐气的好。
“什么功夫,我还怕他们不成,你看穿灰衣服的那个人的头发,上面还有根杂草,还有那个,脸都是脏的。”
门里传来奚落嘲讽,光在窗户里“赏景”不够,还要走到门口打量他们。
姜梨看了一眼,是个一脸骄纵盛气的少女,十五、六岁,不知是在外显惯了大家派头,还是惯用一副大度施舍的模样,见他们不理,反而端了盘菜出来蹲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