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乐生虽然觊觎她的家族企业,但是他是从底层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在这样的大型铸件工厂,对于安全方面的问题非常重视。
他一朝失事,工厂里变得混乱不堪,新上任的厂长没有这个方面的意识。
而沈冬……
恍惚之间,陆佩珍感受到了在场所有人讳莫如深的目光,有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是在说这个‘她’还是那个‘她’。
没人相信,沈冬和杜乐生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更没人相信,沈冬的死和陆佩珍半点关系也无。
流言蜚语就像一双细嫩的小手,沈冬和陆佩珍都以为强大的自己绝对不会被影响。
可就在人生命中最脆弱、最得意或最麻木的时刻,悄无声息地用力一推,坠落万丈悬崖……
陆佩珍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在驱散围观者之后,坐在厂长办公室一个人静静地呆了一个小时,看着办公室里即将消失的与杜乐生有关的痕迹,陆佩珍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还是终于选择面对了这一切。
只身前往医院的太平间。
冬天的深夜,冷得刺骨,混合着消毒水和空气中淡淡的腐败味,阴森刺骨。
白色的布盖在残缺不堪的身体上起伏,像海平面上的一座座独立的孤岛,靠得很近却咫尺天涯。
陆佩珍没敢看一眼,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都给了她一种不真实感,陆佩珍不喜欢沈冬,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和自己丈夫扯上关系的漂亮女人,但陆佩珍什么都没做过,也从未想过要让她去死。
可是,她真的半点愧疚都没有吗?
沈冬提供的那份录音里,她分明不愿屈服于杜乐生,恰恰是因为陆佩珍什么都没有做,任由沈冬在生前身后都被那样难听的桃色绯闻纠缠,才让那双小手轻轻一推,毁灭了一个人的一生。
那一刻,她无能为力地移开目光,以为逃避就能够心安,只是恰好,她与刚被推进来的茫然女孩四目相对,陆佩珍看着那小女孩的神情又从不可置信到气愤,最后痛苦地嚎啕大哭……
陆佩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溃败逃跑。
漆黑的冬夜,风在嘶哑地咆哮,每一栋建筑、每一棵树都好像在讥讽嘲笑,她像个孩子一样将自己埋藏在杯子里,好像会有柔软的东西保护她,陆佩珍也曾以为会有人一直保护她,但事实证明,那个曾承诺要保护她的人,伤她最深。
可陆佩珍终究还得振作,她得替沈冬料理后事。
沈冬没有更多亲人,她的公婆以为姜修明看病的钱是沈冬向陆佩珍借的,顺势说要将债一笔勾销,又趁机索赔了十万。
陆佩珍没有异议地答应了。
只是却不想,没隔多久,她又惊闻姜修明因为知道了沈冬的死讯而跳了楼,那女孩仅剩的亲人却只想着向医院讹钱。
听说他们生活在边境,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
陆佩珍忍不住想,那个女孩回去之后,命运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会和她的父母一样不幸吗?
其实,她不太喜欢面对沈冬的女儿,因为那总会提醒她自己做了什么,但陆佩珍终究还是收养了她。
为了每夜的几分心安。
030再见
姜瑜看着文件里那个依旧老旧的随身听忍不住笑了,她在陆之煦的目光下慢慢地戴上耳机,然后按下播放键。
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磁带里的声音破碎嘈杂,但即便如此,姜瑜还是从刺耳烦人的噪音中听到了一个陌生和熟悉的声音。
磁带上那隔着漫长岁月的正是沈冬的声音。
她捂着胸口,一边笑,眼泪却从眼眶里坠落下来。
姜瑜先是感到高兴,因为陆佩珍说沈冬并没有破坏她的家庭,相反,沈冬反而提醒了当时毫无察觉的她,好让她意识到杜乐生最真实的模样。
虽然这只是陆佩珍单方面的证词,但是姜瑜却觉得回到了多年以前见证了一切,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怪那个时候,躲在门后的姜瑜听到她在电话的另一头说,她所做的已经足以弥补这一切。
杀死沈冬的罪魁祸首不仅仅只是一个人,是所有人、是上帝、是流言蜚语、也是厄运。
但很快,那种短暂的高兴又迅速沉了下去,她扯起嘴角,心口却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无能为力,怎么都填补不满。
沈冬回不来了。
姜瑜缓缓地将那份资料放在桌上,然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陆之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连呼吸声都跟着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为什么站在这里,当答案揭晓,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想要逃跑,跑得离这里远远的。
姜瑜无法原谅所有人,但她也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只能离开。
转身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强大的力量向后拉扯,姜瑜感觉到另一个炙热的身躯从身后紧紧地包裹着她。
没有人说话,空气间有什么隐匿的东西在流动。
良久,她终于听见了陆之煦嘶哑艰涩的嗓音,胸膛随之震动,像是要将所有情绪都努力地传递给她,“对不起……”
姜瑜不明白,但面对这样可笑的场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姜瑜努力地拉开他的手,转过身用那双漆黑的双眸凝视着他,“自始至终,你都是我的施恩者,是养育我长大的陆佩珍的孩子,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明明难过的是她,但姜瑜却在陆之煦的脸上看到了另一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