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停的雪又下了起来。
戒同所内,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高大男人在雪里飞奔,身后追他的人命令他停下,男人没穿鞋,甚至没穿内裤,寒风凛冽的雪天,他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像一只蝴蝶在雪里翩翩,他开心地笑着说:“我现在是女孩子了,不是男孩子,可以喜欢男人了,我是女孩子,我是最漂亮的女孩子,兰游春不喜欢男人,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我是,我现在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了,可以被他喜欢了,太好了……”
你别哭
凌晨三点。
床上的平板亮着微弱的光,照亮了兰游春无声流泪的脸。
他真的好恨啊。
恨宋悯庭自以为是的爱他,恨他这么爱他。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放弃,为什么要以这样近乎自杀的方式来告诉他,到这地步,他也愿意爱他,替他受罪。
就像一座雕塑,兰游春长久地静默着,床单上洇开一片水迹,漫无边际的,无措的悲伤笼罩着他,他还在用力搓手上没洗干净的黑墨,但毫无作用,黑色的墨像宋悯庭在戒同所里遭受的苦难一样,一点点晕开,渗入他的皮肤,流经他的血液,如利剑扎入他的心脏,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受一次谴责,受一次重创。
青蟹色的天际慢慢亮堂起来,大雪还没停。
兰游春的感冒没好,休息不好,又加重了。不止头晕眼涨,还嗓子痛,咳嗽不止。他换好衣服,想给赵吉安打电话,犹豫了一下,他退出通讯录,把手机装进兜里出门。
路太滑没法开车,他走路到警察局门口,说要报案,见到通缉犯林京与藏在戒同所内。
“兰先生,你确定?”
他不确定,但他知道这样能进入戒同所,去救宋悯庭。戒同所本质是不合法的,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类似这样的机构游离在法律边缘,只要不出人命,政府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兰游春看着逼视他的警察,他摁着手心的墨,说:“我确定。”
如果想要从戒同所出来,只要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去接,就能把人带走,但宋悯庭无父无母,他承认的亲人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戒同所拒绝了赵吉安一百多次,赵吉安只进去了一次,就再也没能再见宋悯庭。
戒同所里的管理人员认为,只要把宋悯庭改造好了,他们就又能多吸引一些急切想要让自家孩子变正常的父母送人进来,从而满足他们变态的施虐欲和掌控欲。所以他们对宋悯庭严格看管,几乎寸步不离。
宋悯庭说他要穿裙子,他们把宋悯庭当猴子一样取乐,找来一些裙子让宋悯庭挑,宋悯庭一眼就看到那条红裙子,姜笙告白那天,穿的就是这样的红裙。
他穿上了,就再也不愿意脱掉,每天都在戒同所内赤脚奔跑,说他变成女孩子了,说他已经不是男人了,他要走了,他不是同性恋了。
改造不见效果,他们决心给宋悯庭来剂猛药。他们利用ai换脸,把gay片中的人换成了宋悯庭和兰游春的脸,再把充满电的夹子夹到宋悯庭的任何地方,宋悯庭起反应,电立刻通遍他全身。
从前宋悯庭会被电哭,他现在只笑。他已经没办法做出正常的反应,这次太疼了,疼得他忘记了兰游春的脸,忘记了兰游春的名字,忘记了,就没有反应了。
“我就说我们能成功!”看管宋悯庭的工作人员拍手直叫,极度开心让他面目扭曲,他拽着宋悯庭的头发,把宋悯庭弄醒,问他,“你还喜欢男人吗?还喜欢兰游春吗?”
“兰游春是谁?男人是什么东西?”宋悯庭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人,“可以吃吗?是甜的吗?还是苦的?”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太好了!都录下来了吗?一会儿让剪辑的人删掉这些用重刑的地方,剪辑一下用来宣传!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被送进来,有的玩了!哈哈哈……”
他们聚在一起大笑,宋悯庭又昏了过去,他好想睡觉,好想吃饭,好想……好想什么人,他不记得了。
跟随警车到了戒同所外,兰游春被禁止跟进去,他答应着好,转身走到戒同所的背后,拿出仿制的特警衣服穿好,等人不注意,就混在队伍中跟了进去。
在路过餐厅时,一个人的身影让他顿时瞪大了眼,等他想要再看清楚些,那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放慢脚步,脱离队伍,朝餐厅西南方走去。
绕着餐厅走了一圈,在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地下室,一个在狗窝下的地下室。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要上来了。
他闪身躲到木柴后,一个穿着红裙子,昏迷的人被推了上来,紧随其后的人脸似乎被烫伤了,兰游春看不出那是谁,直到看到那人断了一截的小手指,他心脏咚地狂跳起来,是林京与。
那他推出来的人是谁?穿着红裙子满身血污的人是谁?到底是谁?
兰游春看着地上的人,明明他没有近视,可是这么近,他也看不清地上的人是谁,直到林京与把人搀了起来,模糊他双眼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这时才看清,他宁愿没看清。
是宋悯庭。
是他。
林京与掺着宋悯庭走了一段路,在餐厅的另一头,他决定把宋悯庭丢进那个他挖了好久,十几米深的,能活埋人的洞。
天太冷,地面结了冰,很难除掉上面的掩盖物,他骂了一句脏话,把宋悯庭丢到一边,蹲在地上用匕首用力撬结冰的木板。
兰游春绕到另一侧,为了减少声音,他脱掉鞋子,小心翼翼走到宋悯庭身边,把人慢慢扶起来背好,过于紧张,没走几米,他强忍着不咳嗽,一阵风过,他咳出了声。